四天宝寺队长白石藏之介、冰帝队长迹部景吾,
以及六角中学队长,三人凝神互相指教。
茨城县一家民宿内设置的网球场上,他们为这一次的集训做了开场。身作暂时性的网球部经理,小爱在意的,是纸张上集训的行程表。理应如此。
白石威风凛凛伫立,笔直可靠的侧影,像个行程上特别标注。铭记在心。
『这次也请多关照了。』
引领三队下午的暖阳,烘乾着冷风。
她的疑问,打从初二得到文学奖过後,
毫无预警下,萌发了心头郁闷。
白石再也不像以前,处处关心她的一点一滴。
况且非一日造成的。是戒掉鸦片一样,往身体里的精神处,丝丝抽取到一乾二净。等到意识清醒才知道,生活已回归正常。毒瘾缔造的梦之城变成气球,由一根银针,一夕间戳破。这就是她和白石现在的关系的演变史。
当升上初三,她在学校食堂看见,白石跟亚矢说笑,一缕波浪卷发拨到她耳後的霎时,宛如拍摄电影的活动摄影机从近至远,突破既定位置。她的心田。
而她一度认为,这跟结城亚矢有关。
下午的练习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是精采的。眼底的白石一秉完美的打法,无多余的动作一一回击对面冰帝的双打,忍足向日组。与白石组队的,是另一忍足。天衣无缝的组合,充实着智慧、速度、灵活度、观察力,互不相让。纵使如此,白石仍旧沉着冷静,挥霍无止尽的汗水,外貌就想他的脑袋一样,无失自信,深隧如鹰的眼眸,永远直视前方。这在小爱心中,是最俊朗的。然而,
什麽时候的白石,相信了亚矢编织出的虚假真心。
她只是个把真心,跟写作、练网球混为一谈,
讨人厌的女人。
『亚矢吗?幸好你接电话了。』
比赛结束,白石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边打电话说着。就这样中断小爱,凝视他出神的思绪。生生吞咽至今不愿承认的事实。心荒,休息时刻在教练席位,捧在双手心的黄色毛巾窜集於中央,显现多道皱摺。完全没在注意白石旁边的迹部,耳闻他喊一"亚矢"之名,扭头的在意。
『你在忙吗…阿,没什麽,只是想说,今早有遇到日高…哈,原来你知道阿。那你现在在做什麽…我阿,刚刚经验一场双打练习而已…哈哈,才没有呢,我跟谦也才没有半途搞笑呐。好吧…是有一点啦!』
笑意化为尘浮粒子,感染每一空气。有人感到舒服,有人感到质疑,也有人冻结。落寞的一方即使低头掩饰难色,白石到挂电的一刻,仍然含放温度,对着手机傻笑。温柔的,喜悦的。
『刚说话的对象叫结城亚矢?』
迹部挑眉,问的是白石。
『是阿,你认识?』
『…九月的歌剧比赛见过。该不会你女朋友?』
後面一字引来注意的,不再只有白石。还有小爱。唯恐刚刚对话,加上白石的表情,就连迹部着实察觉他们的“非一般”。
『当然不是了…好朋友而已。』
他回应时候的淡笑惨杂一丝遗憾。迹部斜睨,沉默,泪痣上方桃花眼下,吐露的隐瞒之情,那真相,看透了白石,不着痕迹。
『歌剧比赛的话,那你也认识日高罗?她有来这次集训。』
『阿…见过了…可真凑巧阿!』
语尾,甩掉毛巾的动作,跟随语气,冰冷而又不怀好气。用怒火中烧形容迹部上场的英姿,不为过。
奇怪,他刚有说错什麽吗?
白石挠头,这般想着。
泛巴困惑盈眼,总算注意到默然到诡异,些许令他不自在的小爱。只见下午斜阳照面,脚下影子越拉越长。小爱低头俯瞰他们的黑影,心头的刺差得越深。
『毛巾给你,先走了。』
抛下这句离去,明知白石欲言,选择了逃之夭夭。奔走出网球部的路,无论谁经过,都如风一般与她擦身而过。这块民宿的土地不大,但种值一排排榕树,足够了。然後她又想起了过去。
初二参加文学奖前,她因为妈妈决定再婚,心神困顿。即便她明白照顾她妈妈下辈子的叔叔,是个好人。心情依旧是寂寞的。脑海因心思缠绕而不能想出剧情的放学时间,独坐在一角无声落泪的模样被白石撞见,於是她为了掩饰拔腿就跑。
那个时候,她在走廊奔跑,
却只有一会儿被抓住。
亦如身处在树荫道的现在,被抓。
“到底怎麽了,武井?”
初二追上来的白石关切,牵着她的大手传送温度之际,夕阳将他们的影子连结,而後得到他的安慰。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扑克脸,染上了亲情以外的知觉。
『你怎麽了啦!小爱?』
此刻出现的,是她视作同仁的文子。紧握她的小手因天气饱受寒意,於是她知道了,为什麽她会看着球场上的影子,倍感郁卒。
尽管她和白石站在同一方向,两人的影子也无法交集。
他,已不会再追来。
翌日到来,小爱无法置信昨天晚上竟能轻松渡过。昨日她对文子撒了无聊大谎,宣称自己月事来临,身体虚弱赶着回去休息,这才浇熄了好奇之火。被她含糊骗过的文子,二话不说为她买了一堆卫生用品,拍脯胸襟,大剌剌地道"这没什麽!小爱的事就是我的事嘛!下次记得请我吃章鱼烧“。
唯有在她面前,彰显特别的一笑。
只因为文子,是她认定的朋友,没有之一。
也许正由於是文子,所以她才能在今早,恢复淡定态度示人。包括白石。她们来到饭厅,正和队友们聚在一起。清新氛氲,裹在白石周遭,丁子茶色发的後脑,那人笑得多没形象,小爱仍旧想像,是优雅的。
『白石真的很完美,对吧,小爱。』
『嗯。』没错,很完美。
『老实说,他跟结城很像。受欢迎,又和善…令人羡慕。』
『……』
不得不提的,四天宝寺高中部,对於白石和亚矢之间,友情还爱情,可说雾里看花。似乎能作为闲话聊聊,又未达到众所皆知的地步。一切都是经由美佳友人的推敲,落入小爱的耳里,全以旁观态度,诠释他们两人的发展。
她表示,自己、白石友人算在内。
且心照不宣。
但是她没意会到,有这麽一天,又遇上有关结城亚矢的“人”,不禁揶揄她自己简直身在Google搜寻站,打上关键词,所寻获的其他一并跳出视窗。正如一到中午,在民宿帮忙削胡萝卜,一名亚麻色短发少女立於身後,悠哉声道。
『头发真长呢。』
闻言,小爱回头,冷冰的脸孔正好对上日高唯敏捷削皮的身手,和她桃花有神的双眼,摆手的不好意思,『抱歉,因为很特别,不小心就说出口了。』
『我叫小唯,六角中学工读生。你是亚矢的朋友?正好我也是。』
介绍完,小爱瞪目,想起昨日白石跟迹部的对话。打量半晌,她手上的胡萝卜,比小爱先一步处理完毕。对视之余,仅有小爱深觉侵犯的警惕。
等到一段闲聊经过了半小时,她得承认小唯这人是客气的。纵然看她对民宿老板尊敬到过於谨慎,可跟亚矢相比,小唯不似那般小女人的气质。她原以为,她纯是个普通到,再普通的打工妹。
直到晚上她和小唯,为了把老板交代好的食材放入冷冻库,来到厨房。发现灯是亮着,打算上前看看有谁,迎接她们的意外之景,是小爱怎样也无法遇料的。
“你的小说构思不过时,但经过的路太狭窄了。"
“没有焕然一新的视角。只是用你的想法写作。”
“简单说,很无趣。”
她的小说编辑,赠予的评语一针见血。当时候,她只有心中不停怨念,打着木偶表情佯装不在意。
一定还是有欣赏她才华的人。
这样就够了。
深埋心谷,到处都是这些声音。然後,
白石跟文子单独在厨房会面,
声音戛止了。
『白石同学,我喜欢你!比任何人要喜欢你!』
她其实不想承认,
“我等待有人能了解我的好。”这点。
『从初二就一直喜欢你!我没有结城长得好看,也没有小爱那麽有才华!』
文子正满足了她的需求。
接下来,她等待那个人,亦是如此。
而她当然不会在心中说出来。
『但我有勇气让白石同学幸福!我会努力!请跟我交往!』
“但”,她只是没有勇气罢了。
单靠一再的等待,希望白石能看到她。
导致她完全没在意白石,还有朋友的心思。
一直想要白石,识货点。
『谢谢你,不过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白石回覆,空气就像冷冻库的温度凝结。小唯似乎偶然瞥一眼,想必跟她本人心想的无异,脑袋一片空白的茫然之色。
如果白石接受了,她没在这,迎接她的明日,
是接受好朋友跟喜欢的人交往的打击。
到时她能全心祝福?她不敢猜测。
一味逃避。
然後看待文子,
没有亚矢美丽,没有她有的才华。
『白石同学喜欢的人,是结城?』
回应文子的是默认。她本该心灰。
『是呀,也难怪…很般配嘛…但是,我不了解阿。』
可是,
『结城她,对人都温柔,不只有白石同学而已吧!我虽然个性很直,很男孩子气,但该保持的原则还是有,不至於对谁都如此。』
『……』
『男生向她表白失败,她还会和他们聊天开玩笑喔…一般都不会吧。这样会引起误会阿…她这样,根本没把白石同学你当一回事。』
轻易对人温柔,滥情的表现。小爱作为文字党,也能听得出意思。文子就只差“贱”字得以形容。说白了,她和她都一样,认为突有外貌兼气质,又迎合众人喜爱的,温柔形象的亚矢。
凭什麽。
『凭什麽…她可以仗着你的喜欢,继续让大家』
『够了,不要再说了。』
而说白了,亚矢的想法和举动,
也只有白石理解。
『鹿岛同学,』他叫着文子,语气凝重,
『亚矢她,对人如何我早就知道,也明白你说的意思。可我不想要你,甚至其他人诋毁她。』
被迷得神魂颠倒了,白石。
她们以为是这样。
『并不是喜欢她才这样说,因为我了解,不想被讨厌的心情。』
不想让人觉得无情。被人说坏话,甚至说他人的不是!不光亚矢,白石也这样想的。
小爱盯着文子,回忆她亲口比喻的
白石藏之介和结城亚矢,很像。
『对你来说,我们真的那麽难理解吗。』
谁都想要保持良好形象。
所以他尽着最大的努力,让人讨喜。
让人觉得,他很完美。
就像她写小说一样。为了写出让大家觉得有趣,更好的作品,她也必须尽力去做。
思路连结的须臾,小爱心中语塞。
“那麽,对武井来说,什麽才是真心?”
就和那时候一样。
『我希望鹿岛同学以後,不要再说亚矢的坏话...』
『我,不喜欢一直数落别人的人。』
倏忽,小爱手上的提袋不小心掉落,那两人和小唯,纷纷投入存疑目光。一辨认出,来人的是她,剔除白石,文子和小爱互望,哑口无言。一个因告白失败,还被白石训话的糗态遭人看光;一个则是了解到自身的丑陋,而无法面对朋友。
真的是,丢脸丢到了极点。
若非小唯的呼唤,小爱差点认不出实际状况,丢脸的只有文子。她看了提袋里的番茄,和旁边小唯无动於衷的神情,她非逼迫自己冷静,捡起提袋。
『我们是来放东西的…请借过。』
话完,与小唯直径到冷冻库,再深觉瞬间的文子,奔离了现场。至於白石,顶多慰问一句“辛苦了”,含笑示意。
这般的,若无其事。
如同刚刚她对待文子,一句安慰的话语也没有。
『幸好你没有马上追出去。』
帮忙一结束,有些疲倦的听着小唯说,未抬眼。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
於她而言,追出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她本就是个连安慰话也不会说的人。
『是阿,可惜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爱在月亮照耀下,再一次见识到自身内心,单纯得可笑。月光於小唯的背後高挂,回答玻璃窗,促使她的脸庞,一半隐没黑暗之中,配上突然冰冷的眼神,小爱原本澹然无波黑眸,震慑了。
『还好你还记得把袋子捡起来完成工作。否则东西坏了我没办法交代。』
不过才几小时的相处,小唯的脸色冷得陌生。
『我毕竟是来赚钱的,拿了钱就要有职业精神。我可不要一个没能耐的帮手,造成我的困扰。』
陌生到她怀疑,现在跟她说话的,
是小唯的孪生姊妹。
充满了比她现实得现实。
看着小唯踱步消失,暗忖道。
脑海闪过诸多不美好的人物。
例如亚矢;例如文子、小唯,以及她自己。
唯独秋月打造的朦胧,美妙宜人。
白石藏之介。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美好。
这个世界,是丑陋的,要当心。
而酿成着没有绝对是非的,
为世上最丑陋的生物。
女人。
後话:这次对话多了.......後面文子对白石告白的部分,穿插小爱的心声。怕你们看不懂所以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