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苏曼曼穿上她最得体的贵妇衣——黑色长摆洋装配上貂皮披肩外套。她修剪了指甲，清理了耳朵，盘起头发，喷上不浓也不淡的香水才出门。
今天的她要表现得很完美，绝对不能让蓝文彬难堪。
他们开了约二十分钟的车程，来到一栋旧式公寓前。门前种了一排花草，一楼管理室没有管理员，他们按了一下电梯，就来到七楼。
电梯门敞开，那久违的铁门顿时映入眼帘，上头贴着用毛笔写的「春」字。苏曼曼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再吐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可以的，她这次一定可以忍耐过去。
蓝文彬的手指停在门铃前方，转头看着她，说：「你还好吗？」
「还好，没事的。」苏曼曼挤出一个笑容，说：「走吧。」
门铃响了几秒，婆婆那张脸就出现在眼前，衣着一如过往，是夸张的大红色洋装。「文彬，你回来啦，你——」她瞧见苏曼曼，整个人霎时呆住，本来红润的脸颊刷成一片惨绿。
「你，你你你⋯⋯」婆婆说。
「Surprise！」苏曼曼端上最亲切的笑容，说：「妈妈好，好久不见了。」
婆婆瞪着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说：「文彬，你要带外人回来，也不先说一声。」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老婆。」蓝文彬说。
他们走了进去。房子里什麽都没变，和苏曼曼记忆里一模一样。淡橘色的沙发，桌子铺着流苏桌巾，角落种着两株富贵竹。空气里有股桧木香，那是各种木制家具散发的气味。
「文彬，坐吧。」婆婆说。
「不用忙，我们待一下就走了。」蓝文彬说。
「今天是我六十三岁生日，你怎麽待一下就走了呢？至少也吃个午餐吧？」婆婆说。
「已经一点了，妈妈，我们吃饱饭才来的。」蓝文彬说。
「哎唷，怎麽先吃饱了呢？我还特地煮了你最爱的排骨炖萝卜耶。」婆婆说。
就在此时，蓝文彬的爸爸从内室走了出来，说：「文彬，你回来了喔。你⋯⋯」他瞥见坐在角落的苏曼曼，也是瞬间石化。
「爸爸好，好久不见。」苏曼曼挥挥手。
「好，好，很好。」公公说。
隔了一会，十寸的大蛋糕被放到餐桌上，他们围成一圈，望着蜡烛被点燃。苏曼曼站在蓝文彬身侧，感觉到他的手臂紧紧贴着自己。
「来唱歌吧。」蓝文彬说。
他们拍着手，唱起稀稀落落的生日快乐歌。唱完了中文版，又唱了英文版，然後应婆婆要求，又唱了台语版。蜡烛的火苗都快烧到蛋糕了。
他们拍着手，等待着婆婆许愿。
「第一个愿望，希望我家老爷和文彬都健健康康的。」婆婆想了几秒，说：「第二个呢，希望文彬赶快生个孙子。」
苏曼曼嘴角抽动了一下。没事的，没事的，她只是抱孙心切，绝对不是在向她施压。
「第三个呢，我就先不说了。」婆婆吹熄蜡烛，然後在蛋糕上切了第一刀。
蓝文彬接手刀子，开始帮忙把蛋糕分屍，不，是分食。瞧那分割面乾净俐落的切痕，一看就知道是牙医师的手艺。
苏曼曼把切好的蛋糕插上叉子，端到婆婆面前。婆婆伸手接过，仔细端详着蛋糕，说：「看，我们家文彬就是细心，每片蛋糕都刚好分到两颗樱桃、一片奇异果。」她顿了一下，瞧了苏曼曼一眼，苏曼曼立刻知道事情要糟——
「偏偏娶老婆的时候，就特别不上心。」
「妈妈！」蓝文彬沉声说。
「人只要福气好，不管上不上心，都还是会娶到好老婆的。」苏曼曼说。
「呸，什麽好老婆？自己讲，不害臊吗？」婆婆说。
「我可没说我是好老婆。我说福气好的人，会娶到好老婆。」苏曼曼说：「难道你觉得我们家文彬很衰？」
「什麽事都好，就是娶老婆这件事特别没有福气。条件这麽好的男人，就该娶个医师回家才配得上。」婆婆说。
「我明白了，你说得对。」苏曼曼连连点头。
婆婆闭着嘴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麽药。「你就知道自己高攀——」
「看来你是觉得爸爸条件很差了，不然他怎麽没娶个医师？」苏曼曼大声说：「爸爸，妈妈这是在偷偷嫌弃你啊！你看该怎麽办才好？」
「我⋯⋯我才不是⋯⋯」婆婆的嘴角下撇，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好好，没关系，爸爸不说话，代表他不计较了。下次说话小心点就是了。」苏曼曼说。
「你⋯⋯你这张嘴就爱乱说话，吐不出什麽好东西。」婆婆说。
「好了，好了。不要再骂自己了，爸爸就已经不计较了。」苏曼曼说。
「曼曼！」蓝文彬说。
婆婆脸色铁青，指着苏曼曼的手指剧烈颤抖，说：「你⋯⋯你⋯⋯」
「你们是冤家吗？每次一见面就吵架。今天是大日子，谁都不要再说了。」蓝文彬说。
苏曼曼吐吐舌头，捏起食指和大拇指滑过嘴唇，象徵把拉链拉上。
但婆婆可没打算就此罢休，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这样欺负我，你⋯⋯你就这样向着她。真的是儿子长大了，就跟人家跑了。」
苏曼曼想说些什麽，才刚打开嘴巴，就瞥见蓝文彬的表情，决定忍住冲动。
蓝文彬欲言又止，说什麽都不是，气氛一时僵持。就在此时，公公开口说：「这个蛋糕好好吃啊，哪里买的啊？」
「不是你买的吗？你问我，我问谁？」婆婆说。
「喔，是我买的啊。瞧瞧我年纪一把，什麽都忘了。」公公说：「我想起来了，是咱们家巷口那家蛋糕店。听说那个蛋糕师傅做了三十几年了，果然很厉害。文彬啊，你吃过这间吗？」公公说。
「没有，第一次吃。」蓝文彬尝了一口，说：「嗯，真的好吃。」
「好吃，好吃。姜还是老的辣啊。」苏曼曼拿起叉子。
聚餐过後，蓝文彬送苏曼曼去上班。她望向窗外，他的倒影映在窗上，看不出他的心情。
「对不起喔，把气氛搞砸了。」苏曼曼说。
蓝文彬沉默了几秒，才说：「没关系。」
「对不起，我不是个好老婆。」苏曼曼说。
「没关系，我也不是好老公。」蓝文彬说。
苏曼曼垂下眼睑，心头一阵刺痛。他指的是他在外面有小三的事情吗？她别过头，不让蓝文彬看到她低落的表情。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蓝文彬说。
我们不适合吗？苏曼曼抢过话头，说：「我们可以再努力。」
「不是，曼曼，我是说——」蓝文彬说。
「事务所到了！」苏曼曼大声说，立刻跳下车，回头说：「谢谢。」
不是现在，她还没准备好离开他，拜托，拜托再给她一点时间。
她来到二楼，方璿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说：「老大，徵信社的人来了。」
「徵信社？」苏曼曼皱起眉头，说：「不是下礼拜才签约吗？」
「就惠姐啊，她带着一盒果冻来，说是孝敬你的一点心意。」方璿说。
「什麽孝敬？惠姐就是那麽浮夸，你去帮我打发了她，叫她下礼拜再来。」苏曼曼说。
方璿领命，往小房间走去。
就在此时，自动门敞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後，苏曼曼忍不住脸色一变。
那是刘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