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时候遇见程鹬，直到现在已经大学毕业第二年，认识他都进入第8年了。他是个对男女关系特别分明的人，主动报备、不搞暧昧，作为交往对象的话，程鹬其实是很让人放心的。然而缺点也特别明显，就是他现在似乎真不把她当作女朋友了。
要不是腿伤了跑不掉，她觉得他能当她不存在－－好吧，现在说「没想跟自己学生在一起」也没有比较好－－要不乾脆把他腿打断了，让他两个月离不开她好了。方洛蝉瘪着嘴，恨恨描绘坏主意。
「……哼，不说了，你这人一点都不会说话！」
她跺了跺脚，勉强抛了一句话，就率先往外走，她决定回家之前都不跟他说话！
可惜程鹬就不是个会说好听话讨好人的个性。半途放慢了脚步，她也只注意到对方跟在後头，按了电梯回头看，他依旧用自己的步伐慢慢地往这个方向走。
忍住了往前走去扶他的冲动，生气的感觉却还像滚水一样冒泡，气死了－－要不还是打断腿吧？
抬眼就能看见电梯前回望他的女孩，脸上正挂着略显紧绷的表情。其实他有感觉到对方生气，特别是抛下话的时候。程鹬都觉得她应该会直接跑掉了，短短几十公尺，不知是有意无意，就看对方的步伐从重到轻，按下电梯时还回头望了他。
学生时期，他没见过她化妆的样子，每次上课都是清汤挂面，可此时脸上似乎有薄妆，因此凸显了眼神微钩，唇色晕红，她的体态匀称，穿裤装显得腰细腿长，也许搭跟鞋会更显踝骨纤细，又是与此时平底鞋不同的风格。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不会用评论异性的目光评论自己的学生。
他很难精确地描绘现在的心情，师生恋是他没想过的，然而眼前的女孩，还有旁人的话语，让他知道这件事发生了，他们在交往，而且是现在进行式。
他们之间，发生过甚麽事？还有前几天方洛蝉刚出现时对他说的：「我都来了，你还这样。」
她以为他在假装，因而不掩怒气。
显然他们之间是有点问题的，大小不清楚，但至少是有过摩擦的－－那会是甚麽呢－－心里挂着事，程鹬就走得更慢。医院走廊人来人往，他也没注意，「－－喂！」天外飞来的一声让他惊醒，一个压力也在瞬间碰撞了过来。
瞬间绷紧了神经让他靠上了护士站的柜台才勘勘稳住，用没伤的那条腿撑住了自己，单手扶住了那个抱着他伤腿的小朋友。
「啊啊－－抱歉抱歉。」、「没事吧？」一时间有些杂乱的声音响起，小朋友被自己的妈妈拉了起来，耳侧传来护士的探头询问，程鹬扶着柜台调整自己的站姿，才摇着头，眼前已被跑过来的女孩占满视线。
她抓住了他的手肘：「吓死我了，你还好吗？」
「没事。」
她却转头朝向小孩的妈妈：「拜托，带小孩小心点，害人跌倒怎办！」
「那先生不是说没事吗？你凶甚麽？!」
方洛蝉声音高了起来：「撞到人还有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本能还是直觉，在他意识到自己想做甚麽时，已经做出行动。揽住女孩的肩膀十分轻易，他出手时她就噤了声，而且顺着他的动作退了一步，他知道女孩看他，可程鹬没有对上那道视线，只是对着路人说道：「我没事……小孩有没有受伤？」
也许是他温声，路人打量了他几眼也熄了火，拍了拍小孩的衣服，僵硬着声音：「没有……抱歉啊。」
他笑了笑，不带火气的：「那就好，走路小心。」
只是几句话轻描淡写将刚才几乎擦撞的火气平了下去，简短交谈几句就散了。从头到尾他没要求人家道歉，然而结束之後才从身侧的温度意识到，他把女孩圈在自己的手臂跟柜台之间，小小的空间，两人贴着手臂，方洛蝉也没跑，只是抬眼看他。
程鹬反而有点尴尬，意图解释：「我知道你大概是担心……但我觉得，没甚麽必要和人吵。」
他边说话边拉开距离，她却一样没动，脸上没有刚才的剑拔弩张：「……嗯。」
「刚才谢谢你。」程鹬说话转移注意。
「谢甚麽？」
「刚刚提醒我……不然大概会跌倒。」
女孩才慢慢撇开目光，握着自己的手肘，脸周的发丝散开了有些许凌乱，却衬着脸上不知何时升起的薄红有些惹眼：「笨蛋，走路不看路。」
也许他不记得自己甚麽时候对女孩产生不同的感情，可看着眼前的神态，程鹬依旧意识到了眼前人与从前学生的不同。毕竟，他觉得自己学生的可爱，并不会让他产生想拥抱对方的感觉－－大概，还是跟学生不一样了吧。这个念头，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再次滑过了他的胸怀。
电梯里，分站了四五个人，程鹬抓着把手撑住自己，方洛蝉偷眼看过去看他还站得安稳，就没说甚麽，望着楼层慢慢跳动，紧绷的感觉慢慢缓了。
其实她真的不喜欢吵架。她平常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可刚才那一幕真的让她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虽然前一刻乱想要打断程鹬的腿，万一真的让人扑倒了，万一他又伤上加伤，她一定会睡不着的。
还好他对她凶人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刚才被拉开的时候，方洛蝉其实有种程鹬要生气了的紧张感。可他把她护在一旁，又独自摆平问题，她就又开始想，为什麽要跟对方计较甚麽「不跟学生在一起」之类的蠢话。忘记了那麽长的时间，觉得他们不熟也是正常的啊。医生不也说，也许只是一时的刺激导致，病人还是有机会想起来的，也许等过一阵子就会慢慢想起来了。
过一阵子熟一点，她再慢慢跟他说，也许还能刺激他想起来。
做好了心理建设，电梯也到了大厅，这次她陪他慢慢往计程车站的大门走。原以为陪他回去不是甚麽大事，岂料进了计程车程鹬一报地址又让方洛蝉愣了愣，感觉不妙：「你要去哪？」
「回家？」
他回望的表情显得很正常，不像开玩笑。
「……」
「……」
「你搬家了。」
「……喔。那你来吧。」
方洛蝉无语报出现在的地址。默默偷看坐在隔壁表情没甚麽变化的男朋友……到底还能不能算男朋友？
她都有点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