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我掀了帘入殿。
他一如往日的坐在桌上批着近乎淹没他的奏摺,依然没有抬头望我一眼:「去那批。」他随意的一指,窗下多了一张桌子,小巧但批奏摺却也够用了。
我静静的将耳畔细碎的细发勾到耳後,李公公上了一壶翠茉春,茉莉的余韵荡漾在冻人的寒日里,别是一番趣味。
我暖了暖手,一本本的奏摺慢慢的批阅,无非是冬日的冷,路上的乞人冻死了一些,凌汛淹了点地方。
六哥冷不叮的丢了句话:「鹤楼那大雪下了半个月有余,车马无法进入,你可有想法?」
我沉思了一会儿:「鹤楼在狷蒙下处,我记着有一处不结冰的暖泉,水流虽慢,却胜在粮食还可运送,民筏不少,没到夏日的时节还用不着船,六哥捉摸着,也许可行呢?」
六哥想了会儿:「李景明,召右相、太师、尚书进宫。」
「奴才这就去办。」李公公扣了首便匆匆离去。
我将凉了的茶饮下肚:「那晚卿便不打搅了。」
「不必,你都後方的屏风除便足以,朕信得过你。」
「……」您可真心大的唷。
六哥召了几个太监讲我的桌椅移到了屏风後头,外头看不进,里头却能稍见一二。
老臣一个个激昂的讨论着,最终决定由平北将军张魁运送粮草。
我听得昏昏欲睡,奏摺也越批越随意,终归不是些重要的帖子,看与不看没什麽区别。
想了一阵,心安理得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冬日伏青殿里最是不缺炭火,暖意催人眠,外头的雨下得细绵,偶有宫人低声交谈,岁月不曾静好,只求身处混乱能偶有安宁。
「登—登—」两声清脆的轻敲扰人清梦。
「朕让人弄了碗酒酿,日子冷,你喝点吧。」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嗅到空气里淡淡的甜香:「好。」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的脸色怎麽这麽苍白?」
「?」
「李景明,传御医。」他捂了捂我的手背,清冽的冷香窜入鼻尖,又摸了摸我的前额:「有些发热了。」
「老臣拜见陛下、郡主。」佝偻的老人後头跟着一个小学徒。
御医诊了诊我的脉搏,看着陛下不知如何启口。
「但说无妨。」六哥注意到了他犹豫不决的目光。
「郡主身子好着,不过是来了日子。」
「日子?」六哥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懂了:「下去吧。」
「夏洺,扶郡主回宫歇着。」六哥镇定的召了夏洺,若不是耳尖点点通红,还真看不出些什麽。
不过……日子?什麽日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夏洺拿了一个暖手的小袋子,里头是烧好的暖水:「姑娘可疼?奴婢让小安子去御膳房要了糖水,姑娘可一定要喝完啊。」
「为什麽要喝糖水?」我疑惑的歪头。
六哥隐隐有恨铁不成钢的神态:「葵水,你来了葵水。」
葵……葵水?
念头一飘过,我的脸烧了起来似的红透了:「夏……夏洺你……你可得把东西清乾净。」正当疑惑为何小腹没有下坠感时,一整剧烈的撞击击中,我疼的咬着牙。
「不必,送郡主回宫。」他冷冷的赶走了夏洺。
我起身是瞥见一点晕红,脸烫的更厉害了:「你……你不许笑话我……」
天要亡我!!!!
那日过後,六哥派下了一名御医作为我专属的御医:「臣,王探夆奉圣旨拜见郡主。」
王御医一脸和蔼,三不五时来殿里给我把把脉,调理身子,知道我不爱那些黑黑的草汁,和御厨捣鼓了些吃食,没有多大的药味,更多的是清香。
日子不怎麽太平,青鸢处置了不少有异心的叛徒,那区区一个皇位,死的空椅,我都不明白到底有什麽吸引人的。
「六哥,为何人人都想坐上皇位?」这话除了我,旁的人问了都是杀头的问题。
「权利使人盲目,可没有权利,谁也无法保护。」一年过去,六哥依然批着奏摺,好似人生没有别的趣味。
最初登上皇位的初心,是为逝去的英妃娘娘报仇,六哥的兄弟在那场宫变中失去了不少,连陪着长大的大太监赵景元,也为了保护六哥辞世了,六哥心理歉疚,拉拔了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六哥的拚命,为了不让英妃娘娘故去後染上污名,为了娘娘身後的荣华,只有我看在眼里,他一复一日的管理国家大小事,哪有半点皇帝的享乐,最多的,也只是来我宫里,下场棋当做消遣。
「六哥,你不累吗?」在宫变前,他是青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却熬成了什麽模样。
他只是怔怔的看了我一眼,苦笑:「你要记得,身处什麽样的位置,就该担起多大的责任。」、「甚至是帝王,帝王没有犯错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