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梓晨睁开眼睛。靥足地伸了个懒腰,家里一片宁静,父母今天都有要事在身,早早地出门了。她心情很不错,毕竟这是将近一个月来,她第一次没有失眠,也没有在半夜被恶梦惊醒。摸到床边的手机一看,五月十二,星期二……七点四十三。栾梓晨愣了一下,赶紧跳起来换制服,从她家到学校至少要十分钟车程,第一节,也就是八点整要考数学。
匆匆拿起书包出门拦了计程车,七点到八点是早高峰,计程车被困在上班的车潮里缓慢挪动,栾梓晨瞪着手表上的时间,试图安慰自己:迟到十五分钟内都可以进考场,还是可以考试……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她有多紧张,她感觉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指尖冰凉,嘴唇被她无意识地咬到出血。
进考场是八点七分,栾梓晨握笔的手还在抖,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听到同学的窃笑,跟监考老师谴责的眼神一起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计算时频频失误,结束的钟声敲响时,她的答题卷还空着好几格。後来的历史和公民考试,她的状况虽然没有那麽差,但也许是考数学时精神太紧绷,竟然在写阅读题时差点睡着,生怕写不完考卷或又因为困倦而粗心,栾梓晨直接拿着原子笔往腿上刺,走出考场时,在旁人眼里她面无表情,好像全然无事发生,但事实是她的大腿已经流血了,殷红的鲜血被黑色的制服裤吸收,没留下一点痕迹。
回到家後栾梓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桌上摊着英文课本,念念有词地复习单字,右手无意识地抓着左手臂,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出血了,苍白的手臂上横亘着几条刺目的血痕,指甲缝里都是渗出的血。直到伸手拿水杯时才注意到手上的伤痕,愣了愣才抽了张卫生纸按在伤口上,捏着被染成暗红的卫生纸,栾梓晨盯着伤痕很久,还是没有再动那几条伤口。
会痛,是不是代表我还活着?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的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放在胸口,手掌下是搏动的心跳,昭示着生命还在延续的事实,突然有一瞬间,对这单调枯燥的节奏感到厌烦。
要是停了该有多好。
敲门声把栾梓晨唤回现实,是栾妈妈叫她去洗澡,栾梓晨应着好,看着手上狰狞的伤疤发愁,现在是夏天,该怎麽遮啊?洗澡时水流吻过伤口,留下一丝刺痛,却勾人上瘾。
隔天和後天的考试也是在非自愿的困倦和无意识的自残中度过,栾梓晨很烦躁,她从来没有在考试时精神状况这麽差过,就算偶尔上课会睡觉,但考试这种重要的日子她是不会掉链子的,这次却像被诅咒似的,连国文的阅读题组都让她昏昏欲睡,只有写作她全程保持清醒,可是她很清楚,这次的成绩估计不是惨不忍睹可以形容的。耳畔似乎又响起数学老师充满威严的声音,栾梓晨觉得头痛欲裂,就像主任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麽精神不好,也没有老师会好奇她这次段考为什麽失常,他们只会用谴责的眼神望着她,自以为很隐讳地叹气。
右手又再无意识地搔抓手臂,刚结痂的伤口再度渗出血丝。现在是段考完的大扫除时间,作为班长,栾梓晨拥有不用打扫的特权,以往她都会留下帮忙,但现在她一点都不想待在这个空间里,於是她穿上外套—为了避免别人看到伤口—走上教室附近的楼梯,在模糊的记忆里,她从学长口中得知通往顶楼的楼梯不是全部封死的,很幸运的,她现在走的就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则在导师办公室附近,两个楼梯离的不远。
推开陈旧厚重的铁门,顶楼的强风直扑面门而来,这里是六楼,没有什麽遮蔽物,四周是不到一人高的栅栏,定睛一看,竟然还有一段很突兀的间隔,结合散落在地上的残骸,像是被暴力拆掉的。「大概是学长姊的玩闹吧。」栾梓晨觉得有点热,脱下外套的同时喃喃自语,她不记得在新闻或校园传说里听过关於自杀的字句。仔细地关好身後的门,开始探索这片陌生的地域,绕到另一头,也就是导师办公室那头的楼梯口时,她被门边的身影吓了一大跳—那人留着及颈的俐落短发,穿着短裤,低着头时雌雄莫辨,抬头时栾梓晨才松了口气,是严学姊。「怎麽在这,不用扫地?」严昱尧拍拍身旁的地板,示意她坐下。栾梓晨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坐下,道:「我们班的班长不用扫地。」严昱尧挑眉:「你是班长?我记得我在学务处集合社长的时候也见过你。」「嗯,想多累积点做事的经验。」严昱尧的视线落在她拿着外套的左手上,没有多说什麽,合起手上的小说拿出手机发消息,栾梓晨看到小说封面时眼睛一亮,忍不住问:「学姊你也有看这本书?我很喜欢这一集的封面。」栾梓晨忍不住用指尖轻触封面上栩栩如生的大猫,伪装平淡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栾梓晨是真的爱书,一本小说就打破了两人间的隔阂,从剧情聊到神话,还有彼此的心得和相关的书籍,栾梓晨聊得忘我,她突然觉得她们好像早就认识了,默契好的不像话,这一刻,她好想就这麽待在这里,不用下楼面对那群令人作呕的同学跟数学老师的怒火,也不会看到林纭嫿和林翊,对背叛她的人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我不想下去了。」她低着头说。栾梓晨以为会被学姊责骂或赶下楼上课,却只等来了轻轻拍头的手掌,像哄着幼儿入睡般道:「睡一下吧。」栾梓晨微微出神,听话地靠上身後的墙壁,闭上眼睛。
身侧的严昱尧低头看手机上的对话,是林翊,他说教务主任改完考卷了,气冲冲地拎着考卷来兴师问罪後扑空,现在在班上骂人,让严昱尧拖住栾梓晨,先别下来了。没错,看到栾梓晨时严昱尧就发消息给林翊了,内容大意是你家小班长在我旁边,别上来打扰,林翊便跟其他人说班长被他派去出公差,请公假。
林翊的本意是让栾梓晨考完後放松一下,不要正面迎接数学老师的怒火,有严昱尧这个学姊在他也放心一点。
收起手机,严昱尧轻手轻脚地把栾梓晨放在腿上的外套拿起来盖在她身上,手指悬在刺目的伤痕上,无奈的叹息飘散在风中:「怎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