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廷见过了宋夫人,遂偕同柳天凝、随从等人前往佛堂。
吉时未到,众人在各自岗位兢兢业业筹备着。在人群里,柳天凝张望半天,方寻见角落的太师椅上,爷爷手持佛串,阖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老者镇定如老佛,而四处沉香木气味弥漫,令人心安。
元廷望一眼时钟,操持起了大局。天凝则到爷爷跟前,蹲低身子问候。
细看方知,柳兆岩精神欠佳,平日矍铄削减了些,嗓音亦是微哑,「……我和你哥哥真是为你操碎了心。你且告诉我,你眼中可还有老朽?行事这般任性!」
天凝手搁在老者膝上,这回倒是乖巧,低声说:「外公,我知道错了。」
柳兆岩轻叹,伴随佛珠滚动脆响,道:「今日祭祀累人,回家後记得养好精神。明天中午你哥哥邀苏先生吃饭,我们大人谈话,你就带着那白脸小子看看香城。」
天凝一听,先是好笑於爷爷替苏常生起的绰号,失礼又真切。接着佯羞半晌,点头答应。
柳兆岩哪看不出孙女儿的伎俩,然仅轻拍她额头,没再多说什麽。
循着沿袭的规矩,女眷和男丁的行程是分开的。老先生心疼孙女,简化了不少天凝这儿的环节。佛堂前听了半个时辰的经文,天凝腿麻得很,幸也差不多礼成,便由棠姨领着到别苑吃长寿面。
约过了半小时,元廷出现,说老先生已下了佛堂,在里屋和谢昊东说话。
闻言,天凝略感到奇怪。什麽天大的话题,如此着急言道。
元廷察觉她疑惑,俯身在妹妹耳边低语了句。她瞬如醍醐灌顶,双眸眯起,狡黠地笑起来。过了一会,另一念头浮现,又有些同情地垂下眼帘。
「想去迎接爷爷吗?」柳元廷问道。
天凝不愿目睹那景况,摇了摇头。
柳元廷见她兴致缺缺,笑着坐下,跟着吃了碗面。
说起柳兆岩生日之时程安排,亦是桩奇事。虽大办寒梅,却不喜人在宴上祝寿,称时机未到,意亦不在此。宴後一日的生辰,则闭门拜佛。
此番安排,看似为周全老先生礼佛之心、待人之仪,实则省去不少麻烦。
图的是什麽不难想,无非闹中取静罢了。
家族间欲联络感情,一场寒梅便足矣。
柳兆岩在若干人簇拥下归来。谢昊东随行於老先生身後,一如既往不苟言笑。
柳天凝莫名从那张扑克脸里看出了一丝悲凉来。
视线下移,男人垂落的手不自然地泛红,甚有些许脱皮。她分辨出是烫伤。
滚水浇手,堪比拷问。
秦之知的确是谢昊东安排的人,但这样近似出气的责罚……
天凝闭了闭眼,冷静心绪,想起哥哥从前告诫过的话语。
——眼之所见,可以是事实,也可以是表象。十善难为,但爷爷和我所做的,一定有它的道理在。
於是天凝更愿意相信,谢昊东其人,已不在「自己人」的名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