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补习班时已经过了下课时间，外头接自家孩子的家长只剩零星的几个，我缓缓回到教室，还有些恍神。
我压根儿没想到徐青岚还待在教室里。而且正等着我。
「你刚刚去哪了？」她的口气有些不悦，一时之间我没能注意到。「你的脸怎麽那麽红？」
「就……随便逛逛。」我没胆看她，侧过身收拾书包。
「赵媛被柯藤威叫去办公室了，现在应该还在。」
「嗯。」
我随意应了声，有些奇怪她刻意说这话的理由。本没多想，却在下一秒意会过来，仅仅只是一瞬间，我僵住身子，心脏倏地一紧，差点呼吸不过来。
「你这是什麽反应？」我看不见身後徐青岚的脸却感觉她正难以置信地瞪着我。「朱瑄桦……不要告诉我你忘了今天是赵媛的生日。」
闻言，我的心脏几乎骤停，做不了任何反应，连呼吸都被乍然降临的罪恶感给掠夺殆尽。
「我真的很想掐死你这个王八蛋……」
徐青岚扯住我的外套将我拽了过去，假林志颖见状赶紧架开她，脸上满是不解和震惊。
「青岚，你冷静点，这次忘了，下次再好好补偿她就好啦？」假林志颖柔声哄徐青岚，可那话听在我耳里，却让我悲伤地想大哭一场。
对其他人而言，或许今天就像日复一日的平常一样不会刻意记住日期，但对赵媛而言……对我而言，今天却是个放在心底深处，怎麽也不该忘记的日子。
「下次……我看是她能静静等到下次，还是过了今天先後悔到死！」
徐青岚愤恨地甩开驾着自己的手臂，美丽的面庞因愤怒而染上瑰丽的胭脂红，与那双彷佛快喷出火的美眸，看起来怵目惊心。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青岚，你今天怎麽这麽反常？你平常不是这样的。不过就是一次生日，没有这麽严重，下次再弄得盛大一点不就好了吗？」
「你自己问她，看是我反常还是她夸张！」语毕，徐青岚抓起桌上的讲义就往我身上扔。「朱瑄桦，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要再这样蠢下去，会後悔一辈子的是你！」
语毕，她愤而离去。
「你去追她吧，她那个样子我不放心。」我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得以说出这句话。
假林志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可不过就是一次生日而已，有必要这麽……」
「你别看徐青岚气成那样，其实她已经很客气了。」
「那样叫客气？你们到底……」
我盯着远方某一点看，缓缓阖上眼，被隐约窜起的某种情绪给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因为下次，就是四年後了。」
*
柯藤威说，赵媛已经离开了。
我突然很庆幸自己每次都和赵媛一起搭车回家，省去了翻遍大街小巷的时间。再次经过那条街道，我用着以往不曾有过的速度狂奔着，仅一分钟就跑到尽头，而後边焦急踱步等红灯边从外套里掏出手机拨打电话给她。
很幸运地，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起，同时绿灯也亮了。
「赵媛，你现在在哪――」
抬起头的同时，我便看见站在对街的她，也不管自己马路才过到一半，就这样停了下来。
「赵媛……」不知为何，在看见那张美丽而熟悉的面庞时，我的鼻头竟是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不论我的书包里是不是有要给赵媛的礼物，也不管我每天是不是准时做着倒数，那怕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我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无话可说，也没必要向徐青岚解释以平息她的怒火，她生气是理所应当的。
错过这次，谁能保证四年後的我和她，又在哪里呢？
「朱瑄桦。」
隔着一条车道的距离，我猝不及防就撞进那双澄澈晶透的明月双眸，看见里头藏着一汪波光粼粼的琥珀色海洋，荡漾出朵朵盛情燃放的花火，好不美丽。
我呆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蓦地，我的围巾被用力一扯，那力道之大将身为成年人的我连拖带拉地往前带，我一脸懵逼。
「朱瑄桦，」赵媛清冷的声音和着冷风灌进耳里，我愣愣地看着她少有的怒色，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你想死吗？」
想来我也是蛮厉害的，短短一天之内就激怒了两个平常不怎麽有情绪起伏的人。
「你别生气啊……」手指对手指，我冲她眨眼装无辜，没什麽意外地被狠瞪一眼。「话说回来，你干嘛自己先走？」
赵媛没有回答，我瞥了眼她光溜溜的脖子，打了个寒颤，於是松开一部份的围巾缠上她白皙的脖颈。
「你等等喔，我有东西要――」
我伸手摸向背包，却扑了个空，心头登时咯噔一响。方才走得太急，我连包都没拿，徐青岚会骂我真的不是没原因，我自己都会被自己蠢哭。
「呃，」我一脸尴尬。「那个……你赶时间吗？」
「还好。」
「那你能等我一下吗？」我边说边脱下身上的外套塞进赵媛怀里，瞥了眼悬在我和她之间的围巾，乾脆把自己的也给她了。「我很快就回来，你到捷运站里面等我。」
话落，我二话不说转身跑开，第四次经过这条漫漫街道，四周景色快速变换着，从嘴里吐出的白雾氤氲了我的视线，我什麽也没看清。先前的自责和懊悔虽不到烟消云散的地步，却是雨过天青的畅然。
回到补习班，教室皆已上锁，我随便抓起一个工作人员强迫他开门，可进到里头，却发现书包已经不在位子上了。
「你明天再来拿吧？可能是被收起来了，放心，不会不见的。」许是见我心急如焚，工作人员柔声安抚我，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
过了今天，就没意义了。
我又在每个办公室里找了一阵，就差没把整个补习班给拆了。最後我还是被赶着下班的工作人员给拎出补习班，而碍於赵媛还在捷运站等我，我便死心了。
第五次经过那条街，我依旧迈步奔跑着，在这样一个夜阑深宵的冬夜里，我听不见任何声响，呼吸变得格外缓慢，只有心跳透着喧嚣。
大马路旁，我停下脚步拿起不断震动的手机，敛眼盯着萤幕上的来电显示人好一阵子，我按下接听，眸子不过轻轻一抬，便见着了依旧伫立在原地的赵媛。
「朱……」
她抱着我递给她的外套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琥珀色的瞳孔直勾勾看进我双眼，仅仅只是如此却让我双腿彷若向下扎了根，动弹不得。
「刚刚医院打过来说我妈出车祸了……怎麽办？她会不会死掉？」
「……你在哪里？」我看着她，问她。
「学校附近的那家医院。」
我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好好待着，我马上过去。」
我垂下举起的手。红灯了。
一切纷扰喧嚣彷佛在那瞬间就从世界剥离，她注视着我的眸里，乘载着寒冬的孤寂，里头藏着一个我怎麽也无法窥视的人，正蚕食鲸吞那双瞳孔仅存的微弱光芒。
赵媛缓缓抬起手，同时，我握在手上的手机跟着震动起来。
「朱瑄桦，」电话一接通，赵媛清冷的声线悬在耳畔，我甚至不清楚那是电话里传来的声响，亦或是站在对面那个真实的她。「你是去外太空了――」
「赵媛。」我出声打断她，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哽咽在喉咙不上不下。「白忻羽出了点事，我现在要过去找她。」
我毅然决然停止呼吸，问出口的同时已经後悔。
「你……要一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