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想面对父亲,名井南在当天晚上还是排开了其他行程,和名井阳共进晚餐。
两人约在名井家的豪宅里,宽广的空间里摆了一张方形长桌,周围摆满了华丽的饰品、相片,门梁上悬着西宫市长颁给名井阳的匾额,只是这富丽堂皇的屋里寥无几人。名井阳坐在餐桌前,帮佣阿姨将丰盛的西式餐点先後端上,这时房门从外边被敲了敲,推开门的是名井南。
「妈呢?」名井南先扫是四周,不见母亲的身影,於是问道。她也不正眼看向名井阳,便走过玄关,蹲下身将鞋子换下,抬起头时,她看见柜子上一张一家四口的相片,微微怔了一下。
「你妈去了奈良的医学研讨会,这几天都不会回来。」名井阳缓缓开口道,他抬起头看着名井南故作冷淡的态度和语气,心里不自觉一闷。
名井南也没回应,默默的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小南,」名井阳唤她,「最近在医院里过的还好吗?这礼拜是不是动太多台手术了?」
「不是只有我工作量大,每个医生都是这样吧?」名井南闻言苦笑,插起盘子里的牛排块放进嘴里。
名井阳听见这回应,眉头一皱,他看着眼前仪态优雅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名井南从小就是资优生,做什麽事都是第一名,但是在四年前名井家发生一场变故後,名井南便封闭自己⋯⋯不,应该说是对亲人封闭,她在病患面前仍是一名专业和亲切的医师,可是在熟识的家人和朋友面前,她的笑容不复以往,就如橱柜里动也不动的洋娃娃一般,麻木了情感似的。
「小南,」名井阳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敛下眸道:「下个星期,你可不可以替我去一趟韩国?」
听到韩国二字,名井南倏地抬头。名井阳正要开口说下去,名井南却斩钉截铁的说:「不要。」
「韩国的弘成医院要召开年度股东大会,我需要你代替我去一趟⋯⋯」
「我说了我不要!」名井南突然拍桌一吼,名井阳和一旁的帮佣阿姨都惊讶地看向她,平时名井南总是维持着文静气质,这麽一发火的情况实在少见。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讨厌韩国,更何况是弘成医院?」名井南瞠目瞪着父亲,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身,「四年前你把哥哥送去韩国,现在要把我也送过去吗?」
名井阳瞥过头,暗暗抿紧了唇。
「要去你自己去。」名井南似乎是察觉自己失态,压低声音对名井阳道。她抓起包包,转身离开餐桌。
走到门前,名井南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低下头,背对着名井阳说:「哥哥死在那个地方,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想要过去。」
说完,名井南穿上鞋子,夺门而去。
名井阳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处,缓缓转过头来,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张手术同意书,放在桌上。
「小南,我也很希望你不要受伤害啊⋯⋯」名井阳叹了口气,将那张纸翻开,这时他的头猛地一晕,他痛的惨叫一声,从椅上摔落在地。
「院长!你没事吧?」帮佣阿姨见状,慌忙跑过来,名井阳虚弱地伸出手指向一旁的置物柜。
「药⋯⋯」
帮佣阿姨立刻会过意,将柜子中的药罐取出,从厨房拿了一杯水过来,递给名井阳。
名井阳接过水和药,撑起身子,将药锭吞下,过了一会儿,头痛才稍微缓解。
「院长,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你女儿吗?」帮佣阿姨拿出毛巾替他拭汗,担忧地问。
「告诉她又有什麽用?」名井阳说,「我得的是脑瘤,她学的是胸腔外科,她帮不上忙,只会更自责而已。」
桌上静静躺着一张皱褶的手术同意书,上面写着「脑部恶性肿瘤」几个大字。
名井南离开後,屋里就只剩名井阳和帮佣。名井阳看着窗外霓虹的城市夜景,内心五味杂陈。
在这偌大且梦幻的宅邸里,什麽都有,却少了一个家庭该有的感情。
※
「名井医生,你怎麽啦?」居酒屋的中年大叔老板看着趴在桌上的名井南,一边煎着章鱼,一边问道。
「我今天又对我爸发火了。」名井南瘪着嘴道,「怎麽办?」
「你爸做了什麽不可原谅的事吗?我认识的名井医生可不是会随便生气的人。」大叔淡淡一笑,名井南则是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
若是遇到需要在医院过夜的手术,名井南经常会在手术完後来这间居酒屋用餐。这家店距离医院不过一条街,十分方便。由於名井南是常客的缘故,老板也待她很好,彷佛名井南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
下班後疲倦的名井南总是喜欢在这喝个烂醉,再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一个年轻又貌美的女孩子只身一人坐在店里,时常会有男客人上前搭讪,而大叔也会特别留意名井南的状况,替她驱赶一些苍蝇。
不过今天名井南没有手术,纯粹只是想过来这吃一顿饭。
「大叔。」名井南拿起桌前的酒杯,一乾而尽,「我今天要喝个烂醉喔,等等记得帮我叫车。」
大叔闻言,莞尔一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名井南这样说了,他於是点了点头,「尽量喝啊。」
名井南接过酒瓶,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起来。大叔也去忙着招呼其他客人,酒过三巡後,大叔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名井南已经醉醺醺的趴在桌上。
「今天醉得有点快欸⋯⋯」大叔搔搔头,拿出手机正要帮名井南找代驾,这时一只手却抓住他正在打字的手。
「我送她回去就可以了。」身穿便服的川崎永礼貌地一笑,大叔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愣。
「你是?」
「我是名井医生的同事,我叫川崎永。」川崎永轻轻颔首道。
川崎永绕过名井南的手臂,将喝醉的她扶起,大叔叫住他。「川崎医生,你不会对她乱来吧?」
川崎永听到这话,脸上虽然笑着,眉角却蹙了起来。
「趁人之危很不道德喔。」大叔笑说,「我知道你喜欢名井医生,但是还是要尊重她。」
「我知道。」川崎永会心一笑,「我会负责开车送她回家的,大叔你就放心吧。」
川崎永和大叔道别後,搀着名井南走出店外。名井南在摇晃之中大概是醒了过来,口齿模糊的说着:「怎麽了⋯⋯我还要喝⋯⋯」
「你喝得够多了。」川崎永在一旁用力扶住他不让她跌倒,不受控的名井南却一直踏着踉跄的脚步,随时都要撞上路边的电线杆。好不容易找到了川崎永的车子,川崎永从口袋拿出钥匙,按了一下,汽车应声解锁。
「川崎永,你干嘛?不要打扰我喝酒!」
「小南,上车。」川崎永忍着名井南的双手失控的打在他身上,他费了一番工敷,才把她塞进副驾驶座。他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带着一个酩酊大醉的成年女子走过两条街,川崎永竟然累的发喘。他瞥了车里的名井南一眼,走回驾驶座门前,打开车门上了车。
名井南因为头晕轻轻吟了一声,川崎永一手发动车子,一手从抽屉里拿出解酒饮料递给名井南,「喝这个吧。」
名井南伸手接过,转开瓶盖,抬头喝了一大口。川崎永看了她一眼,在导航输入名井大宅的地址後,踩下油门出发。
「你怎麽知道我在那?」名井南的意识恢复了一些,但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她还是一阵昏眩,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问道。
「你晚上会待的地方,除了你家,就是这里了吧。」川崎永掌着方向盘,淡淡地说。
「哎⋯⋯」像是无奈,又像是投降般的叹了一声,名井南伸手揉了揉眉心,这时川崎永的电话响起。
「喂?」川崎永一看是病院的号码,便直接按下扩音,但下一秒却传来女护士惊恐的声音。
「川崎医生,不好了!院长昏倒被送来急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