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离开顾清晨办公室的。
她有些茫然地走出了法学院，看着校园里来来去去的学生，突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还记得那个女人看她的那一眼，犀利而冷然，狭长的眼尾处隐隐闪着精光，而更多的是淡漠。
总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友善。
她又想到她帮他系领带的模样，两人靠得极近──她从未看过顾清晨放任任何人离自己这麽近。画面太过刺眼，而她像是误闯禁地的羔羊，打破了他们亲昵的氛围，显得自己鲁莽无礼，狼狈又难堪。
韩晓雾觉得自己像是一颗气球，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针扎了，然後泄气千里。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不管她如何对他好，他始终都不闻不问，原来是因为早已有了女朋友吗……
或许情况更糟糕一点，两人已经成家了……
她突然想到路遥发现她在写情书的时候，问她的那一句话。
──这年头了怎麽还有人在写情书？
是啊，这都什麽时代了，网路通讯四通八达，怎麽还有人傻愣愣的在写情书。
但她这不是……别无他法了吗？
使尽了手段与招数，不管怎麽撩怎麽调戏，他从来都是冷淡的态度，所以最终只能试试看最传统也是最笨的方法──写情书。
现在科技冷漠的时代，很多人都说手写的文字最有温度，於是就想把那些少女的婉转情意，透过文字的方式传达给他。
但他就像一座巍然不动的冰山，而她是航行在北冰洋的一艘破船，在巨大的冰山面前，无法转舵也来不及自救，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撞上冰山，然後粉身碎骨。
韩晓雾颓丧地低下头。
不想哭，也不知道该怎麽哭。
其实最初好像也没有多喜欢，就想说追追看，自由恋爱的时代，尝试看看并不犯法。
岂料这条路起先看着是平整的康庄大道，走着走着却发现是路线不明的深幽密林，意识到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而她不只迷失了方向，也逐渐把本心走丢了。
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了。
一开始是见色起意，後来是好奇。
好奇这麽一朵仙风道骨的高岭之花，究竟本质是什麽样的，指不定根本不是什麽仙花，而是堕入凡尘的一株草呢……
她从来就不信他是真的像外表看起来的无欲无求，总觉得他的从容不迫和一丝不苟全是装的，讲白了就一假正经，偏偏要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
想要撕掉他的伪装，扒开他的皮囊，深入到内心一探究竟。
岂料探着探着就迷失了。
也许是他的清冷太过无坚不摧，她尝试了这麽多种方法，绕了这麽多条路，终究无法使霜雪消融，哪怕一丁点也好。
没探出一条通往本心的路，却在试探的途中不小心把自己绕进去了。
都说在一段感情里，先喜欢上的那个人总是比较辛苦，她以前总觉得辛苦就辛苦吧，不管在追求感情还是成长的过程中，谁不是经历了大小不等的磨难，慢慢苦过来，才成就更好的自己的。
所以一直以来都认为，只要她努力，只要她付出，有朝一日他就会看到她的好。
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再怎麽努力又能怎麽样呢？这些天累积下来的忽视，还指望有一天能入得了他的眼吗？
何况她本身条件不差，长得漂亮就算了，脑子聪明能力好，性格也受到很多人的喜欢，国高中时期追她的人更是不少，她为什麽就非要腆着颜面在他面前这麽卑微呢？
张爱玲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头，然後再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虽然她总看着不正经吧，可是她已经把自己的心放得这麽低了，早都蒙上了一层薄尘，而他却吝於施舍她半点机会。没有雨水浇灌的尘土，纵然有种子深埋其中，又如何能开出花呢……
就算她再怎麽厚脸皮，可以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但她也是有尊严的啊……
她也会累的啊……
韩晓雾越想越挫败，平日里明艳的容光此时只有晦暗，彷佛真的蒙上了一层薄尘。她有些失神地走回宿舍，沿途看到一些凋黄的花叶，总觉得突然能理解古代文人们为什麽总要伤春悲秋了，因为失意时再看着这些逐渐丧失生命力的东西，是真的会更低落啊……
她咬了咬唇，心下仍是有些动摇不定，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她随脚踢了一颗小石头。
小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後应声坠地。
顷刻间，一个念头像是压过千思万绪，几乎蛮横地入侵她的心神，强迫她俯首称臣。
一颗心彷佛骤然坠入虚空，失重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是深不见底的黑，是漫天沉厚的郁色浓云，然而没有人能接住她，只能任由自己沉沦於无尽。
韩晓雾走到阳台，望着那几盆被自己悉心呵护、摆得整整齐齐的薄荷盆栽，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早上还是万里晴空，到了傍晚却不知怎麽的变了天色，云层很低很低，彷佛跟她的心一样低迷，似是承载了过重的水气压力，不多时便要用大雨倾倒整座城市。
半晌之後，她像是终於下定了决心。
她咬着下嘴唇，攥着衣摆的手骤然收紧，指尖泛了一层虚白。
顾清晨……
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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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花，你的媳妇儿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