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妤璟再度因为他看不透的情绪而愣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如果真的酸了，大不了下次买支电动的就好，总之现在没问题。」他咕哝了几句，又投身回渐渐成形的面团。
猫的尾巴真是踩不得。
向妤璟後退了一点，由於暂时没事情做了，思绪忍不住飘到方才的对话上。
刚刚魏承勳是不是说了下次？这还会有下次吗？随口说说的吧！
她不敢抱太大的期望，眼神从他手上的动作慢慢移到他的脸上。因为施力而微微锁紧的眉宇透露了他的认真，明明只是把材料混一混而已，他却像对着作工精细的捏面人一样小心翼翼，彷佛不这麽做就会……被看扁？
她歪着头，尝试乔出一个最能观察他脸上表情的角度。这里离烤箱不那麽近，室内温度并不高，但他的额上却沁出了一些汗珠，真的好卖力啊。
所以是这样的吗？是因为伤了自尊所以不开心？
面团搅拌得很顺利，他的眉宇间却好像还有一些纠结，是在想着这种事吗？怎麽有点可爱啊！
向妤璟数不清自己已经有几次这麽想，也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因为他而控制不住地暗暗偷笑。
她真的是被这只猫给捕获了。
又经过一阵手忙脚乱後，混着巧克力豆的面团也被他们分成一块一块的圆形，躺在烤盘上被送进了烤箱。两人在烤箱的门关上後，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恰好望进彼此的眼里。
向妤璟的手指勾着围裙的肩带，像是要脱下，却又只是犹疑地把带子缠在手指间把玩。
这烤也需要一点时间，她是就乾脆留下来一起等了？还是回隔壁去，看看魏承勳隔天会不会把成品拿去分她？假已经请了，她今天完全有时间，就是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你要待在这吗？」没想到，魏承勳先替纠结的她问出口了。
手指捏紧了肩带，嘴角一下上扬一下又摆回，向妤璟花了体感几个小时但实际上却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用着比自己想像中要细软的声音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回答前想了很久，实际回答出来的东西，却好像没经过脑袋审核，还莫名地有点怯生生。向妤璟真想把自己给埋了，好不像她平时在魏承勳前的模样。
「你有什麽要做的事吗？」看她貌似给了肯定的答覆，魏承勳又接着说。「我想写点东西，你就随意吧。」
於是，她现在就坐在他家的客厅，面前放着一叠尚未批改的作业，拿着红笔的手没得半刻闲。
到邻居家烤饼乾实在没必要带着工作，所以她还是先回去自己房间拿的，中途她也困惑，都已经回来了，还有再过去的必要吗？但当看到魏承勳托腮对着稿纸的样子後，她便笃定多跑这趟绝对是有意义的。
她说过他很好看了吗？就算说过了也值得再感叹好几遍，真的很好看，尤其是这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座绝美的雕像。
说起来，明明在家，即使刚才出门也不是离家很远的范围，魏承勳倒是一反常态，穿得很体面。水蓝色的衬衫和深蓝色的牛仔裤，浏海梳理好了没遮住眼睛，向下看的眼睛恰好让人能够看清他的眼睫毛，好长。
他最近好像一直是这样，以前在一样的活动范围总见他一副邋遢样，自从教他做菜以来每次也只是在他家，也没看他出远门，他却总是穿得整整齐齐。
赏心悦目之余，向妤璟居然觉得有一点点可惜，其实那样的他也没有不好，就像何仲瑞说的，是限定版，现在她想看还看不到了，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啊。
他手上的自动铅笔时不时地在稿纸上轻点，有时又在他的手指间打转，向妤璟的眼神不断在自己笔下的作业和他的脸之间来回，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在某次偷看时，好巧不巧地和他微抬的视线交会了。
「你在做什麽？」他问，本来动个不停的笔也在这时停下。
被逮个正着，向妤璟的眼里闪着动摇和惊慌，但仍装作临危不乱地挺直了上身。
「我这不就在改、改作业吗？」她说着还拍了拍眼前的作业纸，但慌乱之中却不小心打到另一只拿笔的手，一道红痕就这样印在了纸上。
糟糕！
她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下意识地想用手指擦拭，却只是沾上了尾端还未乾的墨水，还让那痕迹晕得更开了。
对面的魏承勳看她这样，慢悠悠地道：「看来你不是很专心。」
好像在指责她心虚。
她赶紧从铅笔盒里找出立可白，试图抢救这张刚被她给毁了的作业，在心里不断向这位无辜的同学道歉。
「只是手突然滑了一下。」也不忘向怀疑自己被偷窥的人辩解。
红色的痕迹过於明显，感觉立可白上了一层还是隐约看得见。虽然姑且算是和魏承勳澄清了，但她总觉得对方是不是还在盯着自己，所以依旧低着头装忙。
紧张之下真是什麽事都做不好，连头发都来碍事，她腾出手来拨开掉落至嘴角的发丝，开始在心中数猫，计算魏承勳的视线压力还有多久才会完。
一只猫、两只猫、三只猫……
「等等。」
才数到第三只就被打断了。
她没战胜反射动作，抬起头，而魏承勳的手就这麽伸了过来，他除了拇指之外的四根指头架在她的下巴，拇指则抚上了她的嘴角。
「你手指上的红墨水沾到这里来了。」他解释，手指接着摩娑起来。「不是很深，稍微这样摩擦一下应该就能掉了，你先不要动。」
不用他提醒，向妤璟现在也动不了了。
要是眼前有一面镜子，她想自己现在的脸大概充满了惊恐，还好魏承勳似乎很关注在如何帮她弄掉污渍，没注意到她奇怪的表情。
她绷紧了身体，甚至觉得自己隔天会因此而肌肉酸痛。室内开着冷气，她却觉得自己的体温随着对方手指的摩擦而逐渐升温，热得她都想往自己脸上搧风了。
为了摸到她的脸，魏承勳的身体往前探了不少，两人之间原本被桌子挡着的距离急速缩短，她彷佛能数清他那长长的眼睫毛究竟有几根，也能凝视着他因为认真而微皱的眉头，以及除此之外不太有变化的脸部表情。
他这样做是为什麽？他的心情，就一点也好，有没有可能和她一样呢？
在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当下，她必须保护自己。
喉咙好乾，声音卡着，好难发出来。
「不要这样。」动了好几次嘴巴，她才终於发出细如蚊蚋的声音。「我会……误会。」
而他几乎是立刻就答了。「你不用那样想。」
这是什麽意思？是「你不用那样想，我不会喜欢你的」，还是「你不用那样猜，我确实对你有意思」？她判断不出来。
晃动的眼神蒙上了一层阴影，身体的滚烫逐渐缓了过来，向妤璟突然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清眼前这个人，明明感觉距离已经拉近了，或许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好了，看不到了。」
还没从恍惚中回神，魏承勳已经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看他又到了遥远的地方，让向妤璟不禁问出口：「魏承勳，你为什麽要让我进到你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