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来时，韩熙也不太清楚同学会怎麽结束的。
但无非就是那样，聊聊近况，聊聊八卦，自己本就对这些不擅长，也就加不进几句话。韩熙对於社交总是很困惑，或许是因为总是不参进女生的小团体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把压抑的秘密宣泄给韩熙。这同时带给韩熙不小的困扰，女孩的烦恼无非就如此，其中一个讨厌另外一个。
当事人可以宣泄完情绪後又装作全然无事的跟对方相处，好像刚刚抱怨的十恶不赦的罪人只是虚构的。但自己却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对方了。
和季苡萱的友情也是这样建立的。
从开学开始，季苡瑄很快速的建立起自己的小王国，韩熙一直把对方视为公主般的存在。
并不是奉承，而是这样的画分让自己明了，这并不是韩熙该深交的朋友。
直到有一次韩熙在秘密基地附近的教学楼碰巧遇到正在哭泣的公主。第一个反应是想，要是自己是男孩子，大概也会被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吸引。第二个想法却是把手边的卫生纸递过去。
明明知道不是自己该接触的人。
韩熙当时的神情，季苡瑄不是没有动容过。并不单单只是怜悯，或想随便聆听自己八卦的人。
韩熙没有察觉，自己时常露出这样真情时感的表情。
为什麽大家都喜欢向韩熙倾吐，季苡瑄发现原来就连韩熙本人都弄错了原因。不是因为自己隔离在外，而是因为总是非常真心的在关怀事件的当事人。那怕韩熙自己总是只察觉到自己卑劣的心思，一天天贬低自己，却没发现原来拥有这样奇妙的能力。
「我们当好朋友吧，小熙。」後来回想，韩熙觉得那是这段友情最真实的时刻。从季苡瑄口中说出的话第一次在自己脑海中留下一些踪迹。
第一次有人用亲昵的方式称呼自己。
小熙。
听起来没有自己想像的那麽糟糕:「好。」
韩熙发现眼前的女孩并不如想像的骄傲。
如果要形容她，大约就像易碎的陶瓷娃娃。所有人认为她大大咧咧不暗世事时，只有韩熙看见她易碎的本质。那些外面表现的特质，全是为了保护她的玻璃窗。
和自己那麽相像。与此同时，韩熙又期望不要太过相像。
韩熙是个称职的垃圾桶。在季苡瑄八面玲珑的调和好小团体的纷争後她总是会把这些不快一股脑地告诉韩熙。
「为什麽向瑜她们总是对我很有意见的样子，真是疯了，对吧小熙?」好像没有为了别人说好话的理由，只好顺着话的方向走。
自己也不是没有困惑过。
「为什麽是我?」
「因为你好像不会有任何情绪。」对方满不在意的踢着脚边的石头回答。的确，在季苡瑄这样失去团体就无法存活的人眼中，韩熙的置身事外是她不能懂得。
从成为朋友那天起，韩熙就对这段友情渐渐地感到怀疑。
两个人都没明说，但两人都明白，早已经默默把黑暗面缓缓展开给对方。
是名义上高中最好的好友，也是自己心中暗暗贬低最多次的人。虽然自己会被自己卑弊的想法吓到，却又只能默默安慰自己。
没事的，所有人都有黑暗面。
想到这，其实自己跟那些人并没有差别。
这世界被这样令人窒息的空气包裹着，才总是令人喘不过气。
「你今天有空吗?」沉寂很久的手机，除去垃圾广告和购物讯息，同学会後收到他人的讯息还是第一次。
是陌生的号码，礼貌性地询问对方是谁後更让人出乎意料。
「有。」「那十点老地方见。」
老地方。韩熙很不解，明明是自己的秘密基地，怎麽就被他划分为了我们。
好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一样的不舒服。
楚轩恒好像总是和自己所在的地方很不搭。就连坐在秘密基地前的台阶上，都像是要来堵人打架一样。
「你是来打架的啊。」
「你还是乖乖来被我打了啊。」
「找我有甚麽事吗?」韩熙没有想继续闲聊下去的意思。
「同学会我们好像没有聊到几句话。」
「是一句都没有。」此刻却讲得有点咬牙切齿强调的意味。「因为你的女朋友。」补上这一句，话语中的怒意好像也没消减多少，反而增加了某种程度的火药味。
楚轩恒觉得有些有趣，像温和无害的小动物张牙舞爪起来一样。
「不是女朋友。」楚轩恒说的淡淡地，好像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却引起韩熙更多的不快。
「你高中也说过同样的话，但你骗我，忘记了吗楚轩恒。」
韩熙说的骗，是高中时的某一段时间，楚轩恒跟某班的女生走得特别近。绯闻传得轰轰烈烈，自然也逃不过韩熙的耳朵。
明明这些举动，楚轩恒也会对自己做，为什麽却没有被谈起过。
大概是自己太不出众。那段时间韩熙总是这样贬低自己。
也曾经藉着他人起哄的时刻偷偷夹带自己的私心调侃。
「怎麽今天不找你女朋友啊?」明明手心已经出了汗，脸上却依旧装作大大咧咧不在意。韩熙学着那些人，却模仿不到一点皮毛，只要多说一句话就会轰然倒塌的模样。
楚轩恒记得那一刻的韩熙。
那怕自己很主动的接近，韩熙也总是表现得非常别扭。不是拒绝，却也不敢往前一步。好像她心中总有一把衡量的天平，楚轩恒就端站在天平的一端，只要他往前一步，她就往後退一步。
这是第一次，好像真正看到一点真实的她。
是喜欢吗?楚轩恒不清楚，当时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不是女朋友，你别乱想。」
好像有某一刻，18岁的他和22岁的他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