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百货，Swarovski专柜。
「这个、然後这个……还有粉红色这条，可以帮我拿出来看看吗？」
「咦……」柜姐愣了下，打量起眼前挑选项链的女孩——
一头及腰长卷发，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几分娇气，五官如洋娃娃般精致。身上是附近挺有名气的私立高中的制服，贵气的红色格子裙被改短了些，穠纤合度的长腿下是双目测鞋跟至少五公分起跳的黑色马汀。
莫非，她就是……
吞了口口水，柜姐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上移。
Piaget的限量表、Chanel的耳环新品，还有那个手链，天啊——
「好、好的，小姐。」柜姐勾起红唇，扬起专业的十五度笑容，「和您介绍一下，左边这款是我们上个月刚进的新品，小姐您是要买来送人的吗？」
「对，我朋友年纪和我差不多，这款会不会太老气？」
「不会不会，你放心。」柜姐讨好地笑着，「它在年龄层偏低的顾客中也特别受欢迎。」
「是喔……」女孩苦恼地蹙眉，转头询问，「阿谦，你觉得哪个适合心恬？」
柜姐顺着女孩的目光将视线右移，这才注意到她身旁同校的男孩——规规矩矩的黑框眼镜，头发不烫不染，有些过长的制服裤在脚踝皱巴巴地堆叠起来。
一脸书呆样，怎麽会和旁边浑身娇贵的大小姐一起？
「我、我觉得都不错啊……」杨谦倏地抬头，两道直视着自己的目光让他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可、可是沁渝，心恬不是说不要送太贵的吗……」感受到柜姐眼神中的杀气，他下意识地越说越小声。
「我知道啦，所以我才特地来这里比较便宜呀。」
有些烦躁地抓紧书包背带，杨谦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四周经过的路人投向他们的目光和柜姐有意无意的鄙视让他浑身不自在。
「沁渝，赶快走了啦……我肚子饿了……」他压低嗓音说道。
「好吧，不然……」凌沁渝拨了拨浏海，「这三条我都买了。」
「好、好的！」柜姐喜形於色，「我马上帮您包装起来，稍等一下。」
凌沁渝挽住杨谦的手臂，偏头笑着说道：「欸，我生日也快到了。」
「我知道，但是我可能没办法送你太贵的礼物……」
「礼物不重要，没有也没关系，你那天能陪我一起过就好。」凌沁渝没意识到他有些复杂的神色，心情雀跃地继续说着，「你答应我了喔？」
杨谦没有应声，只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
凌沁渝总是容易突然被某些人事物吸引，没有原因地。
某天，她忽然瞥见杨谦专注上课的侧脸，忽然注意到他握笔的手指修长漂亮，忽然发现他认真的模样很迷人，忽然觉得他整个人似乎闪闪发亮着。
忽然就喜欢上了交谈大概不到五次的他。
杨谦是出名的模范生，拿第一比没拿第一的次数还多，於是她抱着课本，理所当然地以课业的名义向他搭话，午休时间也跟着到图书馆一起念书。
杨谦从小就是师长眼中安分守己的好学生，生活也总是以课业为重，他也知道自己朴素又不起眼，更别说会有女生主动亲近示好了。
然而凌沁渝闯入了他的生活，崇拜他、依赖他。
也许他不全然甘愿当个乖乖牌，只是叛逆的种子藏得太深，而凌沁渝的告白让总揠着的幼苗悄然冒出了土，他也懵懵懂懂地就答应了。
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阿、阿谦……你刚才说什麽……」凌沁渝嗓音微颤，睁大的美眸中充满不敢置信。
「我说……」杨谦深吸了一口气，「分手吧。」
「为什麽？」凌沁渝掉下眼泪，「你是认真的吗？你不喜欢我了吗？还是我有哪里不够好，我可以改！」
「都不是！」杨谦忍不住大吼，「你就是太好了！」
「阿谦……」
「在你旁边，我觉得自己每分每秒都在被羞辱！你拉着我去吃那些高级餐厅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昨天陪你去买项链，百货公司的员工都知道凌云百货你家开的，看着我的眼神都在说我不配和你站在一起！还是其实你是故意的？这样让你很有优越感吗？让你觉得高人一等吗？」
「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阿谦，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而且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是你让我选要吃什麽，如果不想吃，可以告诉我啊，你没钱也可以告诉我——」
「要我告诉你什麽？」杨谦打断了她的话，激动地喘着气，「告诉你我吃不起？告诉你我没钱了可以给我钱吗？你把我当什麽？我真的受够了！我就是讨厌你这样，总是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永远以自己为中心，真的很自私。」
「阿谦——」
「够了。」杨谦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看着杨谦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开，凌沁渝泣不成声地瘫坐在草地上。
这学期的第四次。
她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而一旦喜欢上了就会全心全意，只是这份全心全意总是过没多久就被强迫收回。
她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怎麽又是你？」
一道带着慵懒的嗓音突然响起，让凌沁渝吓了一跳。她转头望向身後，只见一名男孩从草丛後坐起身，眯起的眸中掺了丝不羁。
「什麽又是我……」凌沁渝不记得见过这个人，却忽然想起大概一个月前，也同样在这个地方被前前男友提分手时——
她微微睁大了眼。
男孩淡淡地勾起嘴角，「这次没有面纸可以给你了。」
「……哦。」凌沁渝随口应了声，鼻音很重地说着，「不要跟我说话，我没心情聊天。」
「这里还真不愧是分手圣地，看来要换个地方睡午觉了。」男孩刚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刚刚那是学年第一的杨谦吧？」
凌沁渝有些烦闷地抬眸，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你认识他？」
「只是知道他。」他挑眉，「就像我也知道你，凌沁渝。」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全校大概没有人不知道你是谁，大小姐。」男孩弯唇一笑，「全校大概也只有你不知道我是谁。」
凌沁渝又瞥了他一眼，「你叫什麽名字？」
「韩承祤。」
「哦。」她收回视线，「没听过。」
「你们价值观差太多了。」韩承祤懒懒地说着，「杨谦这种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的人，自尊心很强，没办法接受自己被看不起。他大概也抱着只要读书就能出人头地的想法吧，所以和你交往让他觉得自己什麽都不是。」
「关你什麽事啊？」凌沁渝有些恼怒，下意识地就把被甩的气出在他身上，「莫名其妙。」
「我是在解释他刚才为什麽说那些话。」韩承祤依旧勾着若有似无的笑，「你要是懂的话，就不会一直失恋了。」
「那还真谢谢你。」凌沁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没记错的话，这学期第四次？」
「……你真的很烦。」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凌沁渝吸了吸鼻子，「反正，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你怎麽知道？」
「因为我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见韩承祤轻笑，凌沁渝不满地出声，「笑什麽？」
「你很天真。」
「我是认真的。」凌沁渝红着眼眶瞪了他一眼，「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失恋，我以後再也不要喜欢人。」
「哪有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轻挑起唇，韩承祤眼中带着几分玩味，「所以才说你天真。」
才刚不明所以地被提分手，凌沁渝满腹委屈，又见韩承祤对她不以为然的模样，顿时，她一股火气就上来了，「我失恋也好、不想喜欢人也好，到底都关你什麽事啊？我们根本不认识，少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闻言，韩承祤微微眯起眼，唇边笑意不减，「跟你熟的人又会说什麽？说都是杨谦不对，说他和你分手是他吃亏，说你都没有错？我猜每一次都是这样吧。」
凌沁渝愣了下，随即提高了音量，「那、那又怎样？我听得开心不行吗？」
韩承祤顿了顿，看着凌沁渝眼角带泪却逞着盛气凌人的模样，语气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柔和，「大小姐，不要赌气地说你不会再喜欢人，该反省一下了，不然你只会一直受伤。」
他的声音低低的，沉稳从容却又有些捉摸不定，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而偏偏从那几分轻佻的嗓音，一丝宠溺般的无奈就这麽被凌沁渝给听了出来。
她忽然气焰全失。
「反正……反正都不关你的事啦。」凌沁渝下意识地又搬出已经说了第三遍的口头禅，心里却仍堵得慌。用着几乎是自言自语的音量，她撇开眼神又补了句话，「……就算再喜欢上谁也绝对不会是你这种人。」
「难说。」
闻言，凌沁渝倏地抬头，「什、什麽啊，怎麽会有你这种自恋的人。」见韩承祤忍笑的神情，她瞠大了美眸，不甘示弱，没有多想就开了口，「你才是，就不要喜欢我。」
韩承祤微微挑起眉，「你也挺自恋的啊。」
「你……」凌沁渝气结，但很少有人对她这麽不客气，想回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要下战帖也行。」
「……什麽？」
「这个学期结束前……」韩承祤唇角微挑，似笑非笑，「我就可以让你喜欢上我。」
「……啊？」凌沁渝睁着眼，愣愣地看着韩承祤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风扬起耳畔的几缕发丝，她却忘了伸手拨开。
待上课钟声忽地响起，凌沁渝才霎时回过神来，而韩承祤已经在她面前蹲下了身。
被迫要盯着韩承祤近在咫尺的脸，凌沁渝这才发现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对，不是挺好看……是非常好看。
有些不自在地後退了一点，凌沁渝迎上他的视线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你干嘛……」
她慌张的模样全落入眼底，韩承祤唇边笑意加深了些。
「你啊……」与他侵略性的笑相反，韩承祤动作轻柔地拭去凌沁渝脸上的泪，「再哭就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