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公子,我问过负责义城相关事宜的门主,你的亲人,应该是还活着。」所以,他在得到姑苏的传信之後,就先跑了一趟欧阳世家,之後才赶往姑苏。
「……那又如何?」静静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金宝的反应并没有亲人犹存的惊喜,黑瘦的脸庞上仍是一样的晦暗阴冷。
「那又如何?我舅舅没有杀人!人都还活着,活着!」反倒是江澄,被他搞到重伤,这人居然还只说那又如何?
「活着又如何?活着跟死了有什麽区别?你以为这是施恩?你以为这样我就必须要感恩戴德?做梦!」挣扎着身体,却发现仍挣不了後头两名门生的压制,金宝头抬的高高的,面目狰狞,语气更加的狠厉。
「我金氏宗亲,身份何等高贵!被人囚禁,失了颜面,难不成还要感谢对方不杀之恩?」
「金宝,当年若真逼位成功,难道你们就会放过金宗主吗?江宗主已网开一面,给了大家一条生路了,你又何必这样?」
「我就是看不惯他惺惺作态!不过是一个外戚,他凭什麽管我金家的事?」
缓缓将手中陶杯放在床侧的矮几上,他静静的凝视着床上的人。
「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当天哪容得下金凌你这小子成为宗主?」
抽回了紧扣的修长手指,他抽出了腰间裂冰拿在手上,来回的轻慢抚着。
「我不管他做了什麽,反正,我认定他就是罪魁祸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害的,他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忍气吞声这麽多年,就是为了杀他!我不会放过他的,我恨他,我恨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亲人活着又如何?他本该是养尊处优的仙家公子,结果他被江澄害的有家归不得,流离失所,只能躲到姑苏忍气吞声,计画着如何报仇。
这不该是他该过的日子!
凭什麽那恶毒的加害人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凭什麽有着如此狠毒心肠的人能是一派之主?凭什麽他还能厚颜无耻的昭告天下,说他要和蓝家宗主结为道侣?
江澄!他凭什麽可以过着如此快乐的日子,而他,却要住在简陋的民舍,划着一艘细瘦的小船,早出晚归的赚取微薄的小钱填饱肚子?
不甘心!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他不要过着这种日子,他要回去兰陵,他要回去金麟台,他要把金凌那臭小子从宗主的位子上拉下来,他要那多管闲事的江澄付出代价!
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害他颠沛流离的人!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江澄!」
执起裂冰,薄唇轻抵吹口,泽芜君双眸微闭,指尖在音孔上轻轻敲着。
若有似无的猩红在金宝狠厉的瞳眸中闪过,接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黑气自金宝身上逸出,同一时间,寒室内的阵法结界竟自行启动,一个双重圆形的淡金色法阵在金宝底下浮现,两名门生见状同时放开了手,退出了法阵之外,脸上俱是一样的讶然。
「他入魔了!」魏婴大喊一声的同时,蓝启仁跟蓝忘机也同时站了起来,但比他们更快的,是玉箫呜咽的声音。
裂冰呜呜,凄清苍凉,如泣如诉,若虚若幻,但听出了泽芜君所奏之曲的蓝家之人,却是同感吒异意外。
金宝一听那箫声,就觉得心神更加爆燥浮动,他低吼一声,双眸已开始泛上一层血红,周身逸出的黑气更加的明显,而随着他的异变加剧,地上的法阵光芒也更加的灿亮,箫声入耳犹如针刺,金宝被法阵困在原地无法行动,只能痛苦的怒吼。
「不要吹了!不要吹了!我头好痛……啊啊……不要吹了!」
「宗主,宗主!这样下去,金宝他……可不可以求蓝宗主……」见金宝痛若的模样,金如亭心中不忍的向金凌开口问道。
「如亭,他虽是我金氏族人,但,他伤的是谁?这里又是谁作主?你要我开口?你是脑子昏了吗?」金凌瞥了他一眼,如亭浑身如临冰窖,他深吸一口气,向金凌行了一个揖後,便退回原位,再无言语。
如玄看了看旁边的同僚一眼,心中暗叹。
金宝伤了江宗主,伤了蓝家宗主的道侣,而且执迷不悟,口出恶言,甚至心性大变,走火入魔。求情?自家宗主是要用什麽理由求情?他又要怎麽开这个口?就算泽芜君有意放过金宝,金麟台又有什麽脸面让云深不知处把人交给他们处置?
金宝这事儿,从他射伤江宗主之刻起,主导权就已经不在金家手上了。
更不用说,那泽芜君,还是他们宗主的「舅妈」耶!
箫声呜呜,牵动法阵共鸣,蓝启仁和蓝忘机同时皱起了眉,那二名门生又退离了二步,面面相觑,显得有些慌乱,蓝忘机立时手一挥,让二人退到自己身後站着,此时箫声中已经带有明显杀意。
「啊啊啊!!住手!住手!不要吹了!不要……??」跪在地上直起身子,金宝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地,一股冰寒自脚底升起,金宝尚未明白发生什麽事时,就发现,自己居然发不出声音了?
伸手摸向自己的咽喉,感受到的,竟然是自己的脖颈处被一层薄薄的寒冰包覆住,金宝心中大骇,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蓝湛……他结冰了?」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脖子上居然会是包覆着一层冰,不止魏婴好奇,连金凌他们跟那客卿都是一脸的惊奇。
蓝忘机没有说话,他只是同情的看着金宝,直至箫声止,蓝家宗主手持裂冰缓缓自竹帘後走出,众人立身向他行了礼,再抬首,皆是一愣。
大家皆知,泽芜君与含光君虽不是双生子,但两人却长的极为相似,而最好的分辨方法,就是含光君总是板着一张冰块脸,笑的温柔和煦的就是泽芜君。
但此时,立在阶上的人,面目清冷,寒气四溢,总是挂在脸上的微微浅笑不见了,温润的双眸里尽是冰冷,竟活脱脱的像升级版的含光君!
蓝曦臣冷冷的看着阶下跪着的男子。
就是他,伤了江澄。
就是他,口口声声都要江澄死。
就是他,让他嚐到痛彻心扉的感觉。
寒室里的法阵已停下了运转,金宝看着脚下的法阵消失不见,心中大喜,正要起身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令他动作一顿,当下便僵在原地,犹如石像。
「待寒冰褪去,你的生命也会跟着消失。」
「……」僵硬的抬起头,金宝双目圆睁的看的蓝曦臣,他想说话,但不知道为什麽,声音总是发不出来,是因为这层冰吗?冰褪了……他就会死?
「蓝湛……怎麽回事?」拉了拉含光君的衣袖,魏婴有些发毛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划痕,那是音律凝成的杀气,杀气划开了他的咽喉,裂冰也同时在他脖上子结成薄冰冻住伤痕,待薄冰褪去,伤口没有了压制……」
人就会断喉而亡。
第一次听说的人皆倒抽了一口气,魏婴愕然的看着蓝湛,泽芜君杀了金宝?泽芜君居然用这麽狠绝的方式杀了金宝?
「以裂冰吹奏裂魂音曲,就会造成这样的伤口。魏婴,兄长的裂冰和我的忘机琴一样,皆是上品灵器。」
是啊……玉箫裂冰和忘机古琴都是上品灵器,都是能猎杀走屍的。
泽芜君,三尊之一,射日之争的主要战力!
他们……怎麽会都忘了呢?
泽芜君,他也是个自战场屠戮中,活下来的人啊。
「你恨江澄,你想要江澄死,这是你的事。」看着阶下男子,蓝曦臣继续冷冷说道。
「你说他狠毒,说他残忍,我也不予置评。」
「你出言不善,侮辱他,侮辱我,我也随你。」
缓缓踏下一阶,泽芜君身上寒气更盛,连裂冰都闪着银色流光,他整个人宛若化成一团巨大的暴风雪,无情的袭卷所有挡在它面前的人事物。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伤害他。」
迎面而来的寒气刺骨的令金宝觉得彷佛连血液都冻结,他惊恐的看着眼前完全不同的泽芜君。他是谁?他是谁?
「我姑苏蓝氏不挑是非,不惹事端,但这并不代表我云深不知处怕事。」
裂冰轻舞,蓝曦臣手臂平举,玉箫直指金宝。
「你的伤口,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我泽芜君手中裂冰所为,你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你想见你亲人也罢,想昭告天下你死在我蓝曦臣手中也罢,我无所谓。」
「江澄是我道侣,他的所作所为,甚至他对你宗亲所做之事,无论之後因果报应为何,我都会和他一起承受,功过同担。」
平淡的音调,傲然的言语,没有华丽的词汇,只有最真诚的一句话。
我与他-因果同受,祸福与共。
「……说得好,不愧是我江澄看上的人……」浓厚的药香自身後传来,蓝曦臣一愣,随即背後感受到一股温暖,熟悉的力道环上腰间,一条手臂伸出,刚刚还静静的平放在榻上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缓缓压下他平举的手。
「祸福与共,功过同担,我的好曦臣,这真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情话了……」声音没有以往的意气风发,沙哑又虚弱,却令人心安的快要哭出来。
「让你担心了。」下巴靠在蓝曦臣肩头上,江澄偏头在那耳垂亲了一下。
昏迷多天的江澄,终於在刚刚清醒过来了。
「江澄啊~~」
「舅舅~~~」
「宗主!」
几人激动的大喊,江澄一时间无法适应这麽刺耳的声音,眉一皱,直接骂了出来。
「叫魂哪。我还没死,你们叫什麽叫?」话才说完,江澄就觉怀中之人身子竟微微颤抖了起来,他心念一动,也不管伤势被再次牵动,直接把人扳过身,大手压着蓝曦臣的後脑勺往自己肩窝靠,目光则看向室中央跪着不动的船夫。
「我知道……你是针对我而来……」看着金宝,想起失去意识前,那满是怨恨的眼神,江澄缓缓说道。
「你对我有恨……你想杀我……或许我们真有仇……也或许我们之间有什麽误会……」
「舅舅,他……」金凌才刚开口,江澄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金凌只能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目光复杂的看向金宝。
轻轻抚着蓝曦臣的头发,无言的安抚着,江澄一想到刚醒来时就听到的那些话,情难自禁的低首又亲了一下怀中之人的额角。
“我姑苏蓝氏不挑是非,不惹事端,但这并不代表我云深不知处怕事。”
“你的伤口,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我泽芜君手中裂冰所为,你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你想见你亲人也罢,想昭告天下你死在我蓝曦臣手中也罢,我无所谓。”
“江澄是我道侣,他的所作所为,甚至他对你宗亲所做之事,无论之後因果报应为何,我都会和他一起承受,功过同担。”
这,就是他的泽芜君啊。
「但是,不管我们之间有什麽恩怨情仇,也不管我们之间是否有误会?我全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去追究,既然我没死,这一箭,不管是不是射错人,我全当是我还你了。」
扬起的双眸毫无情感的盯视着金宝,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
「我不认识你,对你也没有兴趣,就如蓝宗主所说,剩下的时间里,你想做什麽随你,我也没有意见,既然伤我的箭是兰陵的金羽箭,金凌……」
「舅舅。」
「人,交由你处置,我不想再见到他了,带他离开吧。」
「知道了。」点点头,金凌示意後头的如玄去带人,金宝被拉起身时,人还不敢置信的瞪着江澄。
不认识?没兴趣?完全不想知道?
在他对他金氏做了这麽多事後,他居然只有淡漠的一句不想知道?
一枝箭,可以还得清他这些年来所受的痛苦和不甘吗?
一枝箭,就想抵去他金家人因江澄所受的屈辱吗?
江澄……江澄!江澄!!
他这些年来的辛酸委屈算什麽?他费尽心力苦练箭术算什麽?他赔上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是什麽?
“我不认识你,对你也没有兴趣。”
金宝多想对着人破口大骂,可是,他已经再也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了。
「今日之事,宗主的意思和处置,我会告示蓝家所有门生。江宗主,您能无事醒来真是太好了,也请您放心的留在云深不知处休养吧。」
从头到尾都保持缄默的蓝启仁,原本就只是单纯的来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只是没想到中间过程如此峰回路转,而意外明白了江澄对曦臣的重视和用心,也令他更添欣慰。
「多谢叔父……」
「客卿,我尚有些事要请教,请至雅室一谈。」
「先生客气。宗主,云梦暂无事,您请放心休养吧。」
「有劳。」
「舅舅,我们先离开了,过几天再来看您。」
「嗯……」
「江澄啊……你还是先休息吧,我再来看你啊。」看江澄虽然是板着一张苍白的脸,但自小和江澄一起长大的魏婴哪儿看不出来,这人已经痛到脸都僵掉了,而且考虑到蓝曦臣现在的心情,他倒也不好继续留着「碍眼」,拉过蓝湛,跟着大家一起离开了寒室。
一下子,原来还坐满人的寒室,立时寂静了下来。
风吹进窗台,扬起了竹帘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江澄眨了眨已经开始发晕的眼睛,他低首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蓝曦臣,心里真是柔软的都要化了。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嗯……」
「那日没留意,你可有受伤?」
「……没……」
「曦臣怎麽不看着我?」
「……不想看……」
「曦臣嫌弃我了?」要不是伤口越来越疼,江澄真想大笑三声後把人抱起来猛亲,泽芜君居然耍小脾气了呢。
「……能嫌弃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为他伤心为他疼了。
「曦臣……我疼,手举不起来,你不看我,我都看不到你了……」
一听到江澄说疼,蓝曦臣才猛然忆起,这人还受着伤呢?怎麽可以起来乱跑?
「你的伤……渗血了?快回床上躺着,我帮你……」头才抬起来,话都还没说完,江澄的脸在眼前放大,还没意会过来,就被男人在自己嘴上偷亲了好几下。
「眼睛都红了……哭了?」
「……没睡好,才没有哭。」蓝曦臣才不会承认,在江澄醒来自後头抱着自己的当下,他差点没忍住的就要哭出来了。
「回榻上吧,你现在不宜久站。」
「我没力了,你扶我。」
「那你还逞什麽强?」将裂冰系回腰际,蓝曦臣扶着频冒冷汗的江澄缓缓踱回榻上躺下。
「曦臣……唔……难得为我出声,我高兴。」躺在榻上,江澄痛的只想再昏过去算了。
「笨蛋……」轻轻拉开江澄衣襟,看着上头渗出的血迹,蓝曦臣眉头轻皱道。
「别再说话了,你伤口又渗血了,我替你换药。」
「药……曦臣,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江澄看着蓝曦臣的眼神都聚不了焦了,可是,这件事他一定要说……
「有事等换完药再说……」
「曦臣,我现在一定要说。」要不然,等换完药就来不及了。
「你这人真是……你要拜托我什麽?」
「可以拜托你……打昏我之後再换药吗?」
「……啊?」
「我从小到大最怕痛了,麻烦一下,打昏我之後再换吧。」不然,他一定会很丢脸的大叫出来,他才不要!
「……」深深吸了一口气,蓝曦臣看着江澄,再看看他不停渗血的伤口,最後,他对着江澄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江澄刹时一个机灵,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我不要。」谁叫你要受伤?谁叫你只顾着保护我都不顾自己?谁叫你让我为你担心受怕,废寝忘食?谁叫你让我知道了什麽叫心如刀割?
「……」江澄突然觉得,他接下来休养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了。
金凌三人带着金宝,向蓝启仁等人告别之後离开了云深不知处,一行人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直至走到了山脚下,金凌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金宝。
「宗主?」
「……你的家人在义城,你要见他们吗?」没料到金凌一开口就是问这个,金宝愣了愣,他下意识的去摸脖子上的薄冰,当冰渐渐褪去,他的生命也将慢慢消失……
金宝摇了摇头,这些年来,他早已当家人全都死了,结果,现在的情况,却是他的家人们活得好好的,反而是他快死了,呵……多讽刺啊。
「有想完成的事或想去的地方吗?」
哼……我想完成的事就是杀了江澄,我想去的地方就是去莲花坞一把火烧光它,可以吗?成吗?
金宝给了金凌一个很不屑的眼神,金凌也不在乎,对一个将死之人,他也的确没什麽好在乎的。
「金宝,你……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赌什麽气?」金如亭有些无奈的说着。
金宝冷冷瞥了他一眼,手再次不自禁的摸着颈上的薄冰。
想完成的事?想去的地方?
好奇怪……明明……他应该有好多事要去做的,怎麽现在却是一件都想不起来呢?
金宝目光茫然,金凌等人也不催他,四个人像木头似的立在云深不知处的山脚下,对看无言,直至金宝突然伸出手指了指金凌。
众人一愣。
金凌?什麽意思?
「指着我干什麽?还是……你想对我做什麽?」
金宝翻了个白眼,对你做什麽?我若说你站着让我砍一刀,你要吗?
手对着金凌又指了指,金如亭皱着眉,他看向金凌,金冠束发,腰别岁华,身着金氏服装,没什麽不一样的地方啊!
再看向金宝,却发现金宝的目光好像不是看着金凌,他的目光有些偏下,如亭顺着他的视线再望向金凌,这才发现,金宝指的方向,是金凌胸前绣的那一朵金星雪浪。
「……金星雪浪?你想看金星雪浪……你想回金麟台?」
放下了手,金宝点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头,三人互看一眼,金凌也没说什麽,他让如玄带着如亭,自己则是带着金宝,准备御剑回兰陵。
「宗主,这样会不会有危险?还是由我带金宝吧!」深怕金宝偷袭,金如玄不放心的说道。
「不用了,我是金家宗主,他是我金家亲族,我带他,没什麽不妥,走吧。」摇头拒绝了如玄的提议,金凌祭出岁华,一把拉过金宝,上了剑就走,如玄怕出意外,也赶紧拉过如亭,御剑紧跟在後戒备。
金宝立在金凌身後,看着眼前人直挺的背影,心里面千头万绪,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四人双剑,一路无语,直至那眼熟的须弥座映入眼帘。
金宝曾经想望过,自己还能重新再踏上兰陵金麟台,而今,他的相望实现了,他却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收到门人通知的如英很快的便来到了台门前,他看着三人带了一个陌生人回到了金麟台,心中疑惑之际,如亭已走上前跟他说了一个大概。
如英有些愕然,他看看金宝,又看看如亭,这人……变太多了吧?
金宝仰首看着那高大的汉白玉须弥座,过往的回忆一幕幕鲜明起来,他恍恍惚惚的走进了金麟台,背後金凌四人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他,看着他站在金麟台中央的广场上发呆,再看着他走至点金阁前伫立良久,然後他转过身,缓缓往金麟台後山的方向走,金凌一愣,那里是要往渐雪小苑的方向,金宝去姑苏蓝家留宿的院落干嘛?
金宝沿着木廊缓缓而走,不用看也不用摸,那自刚刚就一直流淌而下的冰水夹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滑入衣衫之内,慢慢的染红了他那粗糙的布衣,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而最後,他最想看的,就是……
呼吸,有点喘不过来,金宝扶着墙壁,慢慢的转过了一个廊角,此时已是接近黄昏时刻,夕阳下,入目的一片金星花海,闪着灿烂的金黄色光辉,金宝眯起眼,他步履艰难的走到廊边,倚着廊柱滑坐了下来。
风,清爽的吹过,扬起一阵花海摇曳。这里的景色,一如那年,完全没有变。金宝想起,当时,他还很小,跟着父亲一同至金麟台拜访当时的家主,大人们的谈话他听不懂也没兴趣,趁着父亲没注意,他偷偷溜出了大堂四处溜躂,而最後,最吸引他注意,最让他喜欢的,就是那突然跃入眼里,一大片一大片花团锦簇的金星雪浪。
金凌看着金宝的背影,直至他的头无力的垂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宗主,金宝他……」
「屍体火化,牌位移入宗祠,他的死讯,不用告知他的家人了。」睁开了眼,金凌负手在後,口气淡漠的说道。
「他让仇恨蒙蔽了理智,能在最後以人的身份死去,而不是化为走屍,已是万幸,金宝的事,就到此为止,不需要让怨恨再延续下去了。」
「如英明白,後续我会和如亭好好处置的。」
「……我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议。」
「是。」
最後再看了金宝的背影一眼,金凌板着张脸,神色郁闷的绕进小道往自己的寝室走。
寂静的小道少有人走,金凌一边走一边看着在金麟台中四处可见的金星雪浪。
金宝的事让他心情很不好,脑子乱七八糟的,此时的他,多想可以有一个倾听诉苦抱怨的对象,如果他还在的话……
金凌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天边余霞,如果这时的他在,一定可以好好跟他抱怨一番顺便欺负他一下解气吧……
「……蓝思追你这笨蛋!」
「哈啾!」
「思追你怎麽了?感冒了?」
「没有……就鼻子突然痒了一下……」蓝思追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一个哈啾。
「噗!一定是有人骂你吧!我想想……一定是金大小姐在骂你。」景仪煞有其事的摇头晃脑後,弹指一响的笑说道。
「别乱说,我跟金……宗主很久没见了,他没事会骂我?」思追没好气的拍掉景仪的手指。
「可是,金大小姐会叫金大小姐,就是他有事没事都会骂人啊。尤其是骂你,那一整个顺口溜啊~~」
「够了,不想理你。巡逻去了。」
「好好好~巡逻巡逻,这次完成任务回去,刚好赶得上宗主大喜之日,一定很热闹。」
「也是,我也好想见到大家呢。」
「最好你会想,要真会想,你就不会在这里留了三年。」
「这儿也没什麽不好,清静有益修行。」
「看着墓地修行?那你也可以找乱葬岗啊,干什麽来守赤锋尊跟敛芳尊的墓地?」
「这里本来就是三大仙家各自派人一起顾守,我没来,也是其他同门来,我不过觉得这里静,多待二年而已。」
「也是啦~要说静,这里还真排得上第一。静到毫无生机。」
「嫌弃还陪我一起留了三年?」
「谁叫我是你兄弟呢!不过,那金大小姐也真不够朋友,居然都没来看我们。」
「人家是宗主啊,哪儿还有闲空……」
两人的声音越走越远,而在茂密的树枝中,温宁蹲在枝干上,静静的看着渐走渐远的蓝思追。直至看不到人影,他才站了起来跳下树,动作缓慢的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