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同情我吗？」
感觉到额头有股沁凉，冯季飞这才找回了焦距。
不知何时，他俩已移动至烹饪社磨练厨艺的那间社办，掩人耳目似地未开灯，背靠着走廊的那面墙，坐在地上的缘故，从窗外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回神後，他也依稀想起来，不久前麻茵当着他们的面，率先去找终於炸开的……
冯季飞按摩微疼的太阳穴，光一句话、选择的行动，显然都能给自己难以估量的杀伤力呢。
「你需要同情吗？」黎萩收回手，并肩坐在他的隔壁。她掏出钥匙擅入空教室时友人没出示意见，本来猜一点动静都无的对方发烧了。
冯季飞摇了摇头，屈起一支膝盖，双手按着便将额头抵在上方，垂落的发丝也遮不住他眉中的抑郁。
熬不过只听得见彼此喘息的宁静，黎萩紧盯长桌下面的脏污，试图在脑中找个可以交流的话题。碍於和麻茵分别前，被吩咐了别再擅自挖他人隐私，但她分辨不来，於是只能把一堆纳闷往肚子里吞。
「你想问详细的话，问吧。」结果冯季飞连抬头都没有，就读出她的心声。
黎萩张大眼，再三确定获得本人的许可後，便不客气地开口。
「季飞跟麻茵说了什麽悄悄话？」
「……」
冯季飞不免於内心中再次叹气，原以为，她会优先问身世或约定之类的。
世上果然有些事是始料不及，他，是否太高估自己的预判能力了？
「我请她别纵容翔再乱来，否则安逸日子若遭受破坏，与我们希望的就背道而驰了。」这说法并不夸张，尤其开学日更能看得出，冯家兄弟在明翔的注目度仍旧不低。
「但就像季翔所说，同班同学有交集也不怪呀，何况我们都是朋友……」
「舆论压力。」冯季飞坐直身躯，转头对上黎萩的双瞳，他眼里烙印着难以言喻的悔意，「这是导致麻茵国中时逃学最主要的原因，而翔跟我，却一直到事发後，才得知这回事，所有一切源自我们那莫名的人气、以及朋友圈背後的不理解。」
「因此我们才打算新环境不重蹈覆辙的尝试，即是答应麻茵所提出的那份任性，这也算在保护她……呵。」没想到还不满一年，就出现各种变故了。
黎萩听得雾煞煞，总觉得事实似乎和哪边有出入，但她未想太多，只急着将另一个疑问抛出来。
「那你们又是怎麽让麻茵愿意继续上学？」
「翔选择不断利诱，他保证不会再有谣言乱传，并且不论到哪里都有信心能够让麻茵开心、没时间去烦恼，而我……」冯季飞吞了吞口水，喉结滚动，彷佛做出什麽沉重的决定。
说实话，他现在真的有些口乾舌燥，一方面是即将讲出从未向第二个人述说的往事，另一方面是，他完全无法预想身边人听完会有何反应。
虽然无论反应为何，对他的印象会大有不同，这是一定逃不了的。
不过，又想到听众是个老做出意外之举的她，说不定，反而会有不一般的反馈……
累了，乾脆破罐破摔吧。
「──我在某一晚分享了秘密给她。」
在游麻茵谁都不愿见的时期，担心而前来家访的班导或是没发觉小孩在学不愉快的游家父母，通通吃了闭门羹。
束手无策之下，只能寄托同龄的冯家双胞胎，期望靠着羁绊一点一滴破除女孩的心防。
冯季翔放下能休闲运动的所有课余时间，一有空便到游麻茵的房门前分享所见所闻，就算自己像在跟空气话家常，也极具耐心，不会强制要求她有任何回应；冯季飞则藉由简讯的科技力量，同样也是汇报日常，却如同定期报告似的传送过去。
因为这些内容中，也有他对事後处理的「成果」，他没办法容许加害者们心平气和地度日。
弟弟关心女孩的方式是以自身为圆，让她只要在圆圈内即能彻底放心；但他不同，他要的是以环境为圆，这样子女孩才能真正安心回归本该待的地方。
然而，离升学考的日子越加接近，他们付出的用心始终不见起色。
游麻茵生日那一天，两人还来游家寄宿、吃了一顿寿星不在场的庆生餐，结果到就寝前，与她见上一面的计画依然以失败告终。
奇蹟发生在清晨。
和冯季翔共用客房的冯季飞，隐约听见走廊有稀稀疏疏的声响，朦胧恍惚的他被打扰得睡不回去，孰料一开门，令人怀念的身影映入眼帘，意识瞬间清晰──
「等等，听我说！」他拦截游麻茵急忙阖上的房门，成功留下了一道小缝隙，他压低音量，试着传达无制造大动静的意思。
黑暗中能勉强地看到门在微微抖动着，於是他背过身。
「就这样听我说……」不巧脑思路还未好好地启动，顿时不知从何讲起，但冯季飞有预感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迟了。「翔，他真的是个好孩子，虽然有时不动脑的蠢，但值得信任，请相信翔说过的那些承诺，你不用担心被……」
「你呢？」
虽然遭到打岔，不过总算得到盼望已久的回应，他露出一道自己也未察觉的笑容。
「我？我利用了人的心理，简讯里提及的那些团体内斗纠纷，皆因我而起，你认为欺瞒大家的我本性如何？」
「……」
「不信我也罢，起码信翔的诚意，回来吧。」
「为什麽……」门後断断续续地传来许久未听到的音色，虚幻得犹如下一秒就要蒸发消失，「为什麽骗了所有人、甚至是翔……却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