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我躺在床上仰头看着手机萤幕。再五分钟，程沂桦的生日就要过了。
对於有些人，我果然还是想亲口说再见。
那个总是追着程沂桦後头跑的我，步伐好像有些缓了。她总是看起来离我几尺之近，其实远在天边啊……
萤幕忽然跳到通话画面，发现是一位大学同学的来电，我连忙接起，「喂？」
「幸好你接了，欸，你方便出来吗？程沂桦她喝醉了，我们找不到人可以载她回家，只好找你了。」
我安静几秒，才开口答：「好啊，你们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接她。」
「我们在Ｃ区的ＫＴＶ啦，谢谢你啦！」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非程沂桦不可，但她们也都知道，程沂桦没有我也无所谓。
我望向墙上的时钟，十二点整了。
Ｃ区是很繁荣的地方，即使这麽晚了依然车水马龙，街上流连许多还未归家的行人。
我越过人群、走过时间，然後，看到了她。
程沂桦的确是喝茫了，还需要两个女生架着她，蓦地让我想起初次遇见她时的模样，也是如此。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喝醉时眼神可以这麽迷人。
在人来人往的便利商店里喝醉，竟没有被店员踢出去真是万幸。虽然是我谎称是她朋友，店员才没有报警处理。
因为梨花带泪的她，让我有些放心不下，再者，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呢。
那时。
「老天，你终於来了！」同学气喘吁吁地说：「你都不知道这女人喝醉後多难搞，真可怕。」
我无奈一笑，「我可是最清楚的那个。」
「是啊！她一喝醉就大声嚷嚷那个大叔的名字，烦死了！」同学像是找到垃圾桶，毫无顾忌地对我抱怨着，我笑着全盘接受了。
程沂桦是酒後吐真言的人，所以……她对「那个大叔」的情意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
我从同学手中接过这个彻底喝茫的女人，忽然想到酒钱便问：「程沂桦付了？」
「老规矩，她生日大家会分摊钱。」同学摆摆手，「快把寿星带走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帮忙了！」
「知道了。」我浅哂。
将喝茫的程沂桦塞进车里後，我欲绕回驾驶座时，同学叫住我：「田榆枫……」
我抬眸望向她。
夜晚的风扬起有阵子没剪的头发，纷飞的发丝遮住我的视线。
「你……还是放弃程沂桦吧？」同学语带不忍地轻声说：「她……不会喜欢你的。」
我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地上车离开。
程沂桦也许是先前已经发过酒疯了，现在安稳地窝在副驾驶座。红灯前，我转头看向副驾驶座，视线停在她优美的侧脸。
忽然，程沂桦身子扭动，下一秒，我迎上一双迷蒙的双眼。
心跳蓦地狠狠地漏了一拍。
「是……田榆枫吗？」程沂桦眯了眯眼，见我点头，她笑逐颜开，看得我胸口暖热，感到一丝怦然。
「是你……就好。」
我愣住。
後方的喇叭声催促着，我赶紧踩下油门往前开，却私心希望这条路永无止尽，那麽我是不是就可以跟程沂桦一直这样待下去了呢？
「背我。」酒精催化下，她似乎更加公主病了。
我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然後背对她、蹲下身。「诺，上来吧，鞋子自己脱掉，要拿好不要掉鞋了。」
不知道这女人有没有听进去。
一股重量摊在我的背上，我有些吃力地背起她，然後抓好她的大腿，不让她滑下去。
她呵呵笑着，却搔着我的耳际，不自觉地躲开她，她又凑进我的耳畔。
「再玩，我把你丢进河里。」我警告。
「你不会。」她简直吃定我了。
我叹口气，无奈一笑，「是啊，我不会。」
程沂桦抱着我的脖子，安分地靠着我的肩膀，那样毫无防备的样子，不知怎麽地让我有些鼻酸。
静静走在街灯下，偶尔几辆车经过而已，是个适合散步的夜晚。
走了约莫十分钟，我决定率先打破沉默，「那个大叔又做了什麽吗？不然你不会喝酒的。」
程沂桦呵呵笑了几声，参杂着些许苦涩，「他不记得我的生日……我提醒过他好几次了。」
我轻应一声，跟我想得相差不远──程沂桦喝醉的原因，只会因为那个大叔而已。
「欸，田榆枫，我任性吗？」
此话一出，我便确定这女人喝茫了。
「嗯，任性。」
「那我难搞吗？」
「超难搞。」
「那我有公主病吗？」
「你自称第二，没有人敢争第一。」
程沂桦又呵呵笑了几声，这次是喜悦的笑声，「那你为什麽喜欢我？」
我蓦然停下脚步，迟疑几秒後继续迈开步伐。
「不知道，天注定。」
程沂桦又把我抱紧了一些。
「你想谋杀我吗？」尽管这麽说，只是想掩饰我的窘迫而已。
她窝着我的颈窝，摇摇头，搔得我好痒。
「舍不得。」
我愣住。
程沂桦又继续咕哝似的说：「你死了就没有人可以让我颐指气使了。」
我收回我的感动。
「田榆枫……」
「嗯？」我抬头望着夜空，今天没有星星点缀夜晚，却有一轮明月。
「我不会爱你的。」
我垂下目光，轻点了下头。
「我知道。」
我说过，程沂桦是酒後吐真言的人，此刻，她说的话不容怀疑。程沂桦总是这样跟我说，这六年来如出一辙。
之後，她没有再跟我搭话，呼吸平稳得像是睡着了。
程沂桦喝酒有个好处，就是隔天醒来时，她不会记得喝酒後发生的任何事，包括说过的话，她也有自知之明，尽量避免在众人面前喝酒，所以，她喝醉了甚至喝茫，一定是心里很难受。
只是因为那个大叔不记得她生日，仅此而已。
「那你为什麽喜欢我？」
她有太多、太多值得让我上心的地方，每一个小细节清楚地烙印在心底，怎麽知道就这样成了隽永，即使她也总是让我恨得牙痒痒，气得想弃她於不顾，可是、可是就是因为「舍不得」这三个字……
「恨归恨、爱归爱，因为你是程沂桦，所以才想与你纠缠一辈子吧……」
走过了一个垃圾桶，它散发出的臭味薰天，让人不禁掩鼻快走离开，我却忽然想起那个生日蛋糕。
也许对程沂桦来说，我也是这样吧，只会被丢进垃圾桶，最後发臭了。
没有人会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