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校园静谧，我趴在桌上发呆，风一来，四周尽是林间婆娑声响。忽地，一阵脚步声划破，我抬起头往门口一看，是范梓楉带同学来擦药。
范梓楉的同学不知道发生什麽事，看上去很低落，而范梓楉背对我蹲下，忽道：「不要排斥黑暗而且脆弱的自己，因为，那也是你的一部分。」
范梓楉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午後西晒的光透进窗内，照亮女孩的半身。
「拥抱那些不堪，才能坚强。爱情这件事，不是你傻傻待在原地等对方回头，而是你要走到他前方，等着他走向你。」
范梓楉清淡的话语，我竟往心里去。我不禁想，眼前的女孩，到底发生过什麽事呢？为什麽她偶尔会露出不属於这年纪的悲伤呢？
「日日。」
我回过神，不知何时保健室只剩下我跟范梓楉。她又说道：「我吵到你了吗？日日。」
「你还真把这绰号当真啊？」我失笑。
范梓楉坐到我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手托着左脸颊直直勾看着我，「日日，你昨天没睡饱吗？」
「……你是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范梓楉看了看，又道：「看来是没事了……你没事就好。」
我微愣。
「日日，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保健室内只有我与范梓楉两个人，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愿意与我多聊一些。见我点头，她问：「为什麽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梁语帆？你不也感到愤懑不平吗？」
范梓楉的眼眸，似是无尽长夜，让我想到程沂桦。只是，范梓楉给我的感觉更难过。我想了想，轻道：「因为这是你的选择，我不该干涉。」
那是范梓楉与梁语帆之间的事，我觉得不该插手，也不该去改变什麽。
范梓楉笑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笑容，虽然只有一秒，短短一秒，还是震慑了我。原来……她也可以露出这样的笑容吗？
看着这样的范梓楉，我忍不住说道：「其实……我很喜欢你刚刚安慰同学的那些话，挺好的。」
范梓楉默了几秒，别开眼，轻道：「那不是我说的，是梁语帆。是她告诉我，我不过一直记得而已。」
原来是这样。
范梓楉的语气平静，可我还是感觉到一丝悲伤。她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日日。」
在她转身欲走出保健室时，我出声道：「如果，你记得了的话，那就是你的一部分了。就算是别人说的也没关系，你不也安慰到另外一个人了吗？那份心情会这样一直传递下去──这是你所做到的。」
范梓楉停下，轻道：「……只是因为是梁语帆而已，只有关於她的事，我一定会记得，不管发生什麽事。」
话落，范梓楉头也不回地离开，而她坚定的眼神，让我想起自己的高中。高中时的我，没有范梓楉的这份坚定与勇气，那份纯粹很迷人……也让人很难过。
范梓楉离开後，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看了眼健康检查排程表，这才想起这节课是梁语帆的班级。正这麽想，一道朝气蓬勃的招呼声传进保健室内。
「姐姐！我来了哦！」
我从排程表中抬起头，见梁语帆挂着灿烂笑容站在我面前，「这节是我们班健康检查，对吧？我帮你登记！」
我失笑，将登记表给她，「嗯，也好。拜托你了。」
「我帮你登记的话，那姐姐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那双圆滚大眼转了转，忽然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像一只偷藏骨头的小狗狗。
我无奈一笑，「臭小鬼，你又想做什麽？」
梁语帆摸摸後发，期期艾艾地说：「我想要最後一个做健康检查，我本来是二十三号……」未竟之言意谓为何昭然若揭，想想这也不是什麽难事，我便点头答应。
「太好了！」梁语帆抱着登记表开心地欢呼，「谢谢姐姐！」
有梁语帆在旁协助，一切顺利许多。在所有人都测完之後，我朝梁语帆伸出手，「登记表给我吧，该你了。」
替梁语帆做完视力测眼与量测身高体重後，我终於忍不住地问：「你为什麽要最後一个检查？你应该不在意自己的身高体重那些给人知道吧？」
梁语帆是个阳光开朗的人，我想这点小数字对她而言不足构成影响，这般遮遮掩掩不像是梁语帆的作风。
梁语帆的笑容淡了几分，顿了下，忽地拉过我的手往保健室後方走。一到後方，她伸手拉上床边帘子，我惊道：「你要做什麽？」
然而，梁语帆不顾我的惊愕，将身上的体育服往上拉至内衣下沿，我原立刻别开眼，在听见她的话语时，才再次看向她。
「……国三那年毕业，我去刺青。」
我一愣。我侧过头，看向梁语帆毫无赘肉的侧覆，确实……有四条金色线条与一架飞机。视线上移，我迎上一双盈满悲伤的眼眸，胸口一揪。
「为什麽？」我轻问。
梁语帆弯弯唇角，慢慢放下衣服一边说：「我爸生前是机长，那四条杠是机长才配有的『肩章』，分别代表Profession、Knowledge、Flyingskill、Responsibility……我瞒着所有人去刺这个，只是想记得我爸爸。」
话落，梁语帆忽地看向我，四目相迎，她看进我的眼里，「这是我想念一个人的方式。那……姐姐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我知道此刻千言万语也比不上一个拥抱，所以我伸手抱了抱她，郑重道：「我答应你。」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