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红通通、喜气洋洋,因为没有办喜宴,没人见过新郎新娘的容貌,各路神仙好奇得紧,都伸着脖子站在一旁看热闹。
天帝为了给这场亲自指婚的婚礼增加派头,特别送来了上千喜鹊和凤鸟齐鸣祝贺。
坐在花轿里的小七吹了吹脸上的盖头,百无聊赖,翘着腿,垂首低眸,继续看搁在腿上的话本。
花轿上挂着的铃铛叮铃当啷地晃呀晃,终於到达了目的地,小七在旁人搀扶下慢悠悠地下了花轿。
从盖头下他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小七顿了一下才把手放上去,任那个人虚握着他的手带他往前走。
霄将军的手比他的手还要冰凉,也比他的手大,掌心粗糙的老茧磨着他。
有点痒。小七扁着嘴想着。
进到长夜宫,因为双方当事人要求一切仪式从简——简得不能再简,连拜堂都走过就算了,直接新人入洞房,可见当事人多麽的不情不愿。
鄀霄推开寝殿的门,偌大的空间里点满了红烛,烛火随风无声摇曳,香炉飘散的薰香怡人。
布置得喜庆华美的洞房中,两道艳红的人影相对而立,他们相差一颗头的高度,高的那人身形健硕,站姿笔挺,宛如一道待出鞘之宝剑;较矮的那一位,身材纤瘦窈窕,只是站得像是没骨头似的,随时都能躺下休憩。
小七打了一个哈欠,指指自己的脑袋,快睡着地问:「这个,我能摘了吗?」
他还没得到答案,突然间天地倾倒,小七吓得一声惊呼。鄀霄毫无预警地伸手把他推到床上,盖头翻飞露出他尖尖的下巴,墨发如瀑洒在被盖上,红黑相应艳丽非常。
鄀霄毫不停顿地把小七两只手腕一扣、压在头顶上方,另一只空着的大手把小七的鲜红嫁衣给拨开一大片,露出他白皙深陷的小腰窝。
新王妃太瘦了,胸有点平坦。
鄀霄掀了下眼皮看他,云淡风轻地回答:「随你。」
「你做什麽!」
没想到眨眼间就被人压倒,小七气得骂了声脏话,瞌睡跑都了大半。
他试图反抗却不敌对方力气大,「喂!非礼啊你?」
「非礼?」鄀霄挑眉,面带冷意,但底下的人还看不见他的脸。「夫人,洞房、花烛、良夜,何来非礼一说?」
那语气无波无澜,但小七听笑了,气笑的。
他憋了一股劲,右小腿往上一踹,靠突袭把人踢翻,顺便掀掉那条烦人的红纱盖头。
「你看清楚,我是男的。」小七睁大他的桃花眼,小六给他画的红色眼影闪亮亮的,搭配嘴角掬起一抹狞笑,实在没有很高的信服力。
「男的?」鄀霄怀疑地看着小七的小身板和足以艳冠群仙的精致脸蛋,「是吗?」
看起来跟个小姑娘似的。鄀霄心想,作为天帝的眼线,连戏都演不全,刚开场就失败的棋子也是少见。
鄀霄冷笑着打算要收回手了,小七却被他质疑的目光刺激,认为鄀霄是在笑话他。
「下面带把,你需要摸一摸确认吗?」小七翻了翻白眼,嘲讽地回嘴。
不想鄀霄真立刻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小七。
小七「啊」地大叫一声,「靠!你摸哪里啊!」恼羞成怒地拍掉那只大手。
「真的⋯⋯」有把⋯⋯
鄀霄稍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他的新王妃不是在说谎。
所以说他这是⋯⋯被骗婚了?
堂堂霄大将军,活到九百多岁第一次结婚,结果被人骗婚?
逼婚又骗婚,怎一个惨字可了得。
「废话!」还热乎的呢!
小七气得踹人、怒砸枕头,搞得一阵羽毛纷飞,还在理清思绪的鄀霄一言不发地抓住他的脚踝,不再让他胡闹乱动。
小七被高高抬起的腿将大红色裙摆掀起,露出大片雪白。
身下之人骨骼纤细,连脚踝也能被他一掌捉住,滑腻的肌肤带着夜晚的凉意,不得不说手感很好。
「那你为何要穿作女子装束?」鄀霄回过神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哈啊?衣服不是你家准备的吗?你问我我怎知?」小七瞪眼,一开始他也不想穿好吗!「而且,天帝一开始指婚选的也是我兄长,你不知我的性别就娶?」你他娘的有病吧!
鄀霄脸都要冻结了:「非也。不知。」只确定天帝想整他。
「⋯⋯」太过直白的回答令小七噎了噎,这吐槽点太多都不知道从哪说起。
「你的名字是?」鄀霄闭眼揉了揉眉间,有些无奈地问。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小七白眼快要翻上天际。
「那你又如何?」鄀霄冰冷锐利的视线扫向他。
小七可疑的沉默了会儿:「⋯⋯我至少知道你姓霄。」
鄀霄面无表情道:「我姓鄀。」
「那你为何要叫霄将军不叫鄀将⋯⋯」想通的小七霎时乖乖住嘴,僵硬地撇开头,自己自动地先找了台阶下:「小七,我叫白小七。」
「鄀霄。」
「⋯⋯」
「⋯⋯」
互报完名字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小七倏地用力把脚抽回,迳自把凤冠和婚服的外衣给脱了,只剩下白色里衣和短亵裤,跳回柔软的床上一拽喜被蒙住头。
「好了,不管如何我放弃追究,已至就寝时间,你可以出去了。」小七从被中伸出纤纤素手,随意摆了两下挥手赶人。
「⋯⋯这是我的寝殿。」鄀霄难得觉得自己额角发紧,淡漠的表情有一丝裂痕。
「你的宫殿这麽大,自己再找一间睡吧。」小七抱着枕头无所谓地说,「我不喜与人同床共枕。」
「⋯⋯现在出去,可能会落人口舌,对青丘的名声也不好。」鄀霄悄悄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别气,一只小狐狸罢了。
小狐狸毛绒绒很可爱,不能杀。
「喔,与我何干。」小七舒服地用双脚夹住棉被,满不在乎地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
「你是青丘之人。」
「那又如何?私以为,将军不在乎这点流言蜚语。」小七的声音闷在棉被里有些含糊,「况且我现在是将军你这宫殿的人了。」
「⋯⋯」鄀霄冷淡的面容彷佛出现裂痕。你这麽有认知,我该感到欣慰吗?
见小七真有蒙头大睡的意思,鄀霄迅速将人抓出被窝。
「一直干扰我睡觉,你找打吗?」今天被花轿在外面晃了大半天的小七精神很差,脾气更是差,他烦躁地低吼,小小犬牙都露了出来。
鄀霄冷着脸,雷打不动地说:「先把事情解决。」
小七咬牙:「什麽事情?」
鄀霄道:「你一个男子,被嫁了过来,难道没有什麽打算?」
小七翻了翻白眼说道:「我不喜欢男的。」
鄀霄点头:「深以为然。」
小七撇了撇嘴:「我也不喜欢你。」
鄀霄上下打量片刻,实话实说:「你尚且顺眼。」
小七双手一摊:「我不爱打架。」
鄀霄深感同意:「伤筋动骨确实麻烦。」
话不投机,小七决定直奔重点:「我们不适合。」
鄀霄下了结论:「各自发展,互不干涉?」
「可以,只要之後给我一张好床不打扰我睡觉,我就尽量配合你演戏给天帝看。」小七打了个响指,指了指床,「条件跟之前说的一样,床要大、垫子要软、床脚要稳、枕头不要太高、被子要松软有太阳晒过後的味道。」
鄀霄这下懂了,原来这只小狐狸只是想要张好床睡觉,完全不是想要爬上他的床,倒是江彤当时没表达好。
鄀霄在心里给江彤记上一笔。
而且这只小狐狸挺聪明的,不缠人也不多问,很快就猜到他同意这次指婚的缘由。
「好,但我俩今晚得在同一个寝室。」鄀霄坚持。
「我说了,不喜欢与人同寝,这会干扰我的睡眠品质。」小七嫌弃拧眉。
「今晚不行。」鄀霄再度拒绝。
「为何?」濒临抓狂边缘的小七咬牙切齿地反问。
「⋯⋯」盯着小七沉默良久,鄀霄才勉为其难地开口:「虽你我皆为男子,但外人并不知晓,今晚洞房至一半离去,难免落人口舌。」
小七脑子转了转,难得情商上线,终於理解鄀霄的意思。
洞房到一半离去,不是感情不和睦,就是肯定是有一方不行,但是哪一方不行、怎麽的不行就很引人遐思,通常应该会觉得是上面那一方的问题,像是魅力不行、技术不行、硬核不行等等⋯⋯不管是哪个不行,都很糟糕。
男人下半身的尊严问题,确实是很重要,不管是他们之中的谁。
同为男子,小七还是能了解正常雄性生物面子的一定重要性。
两相权衡之下,小七面色纠结发苦,但总算妥协:「⋯⋯算了,那你睡相好看点,不要吵到我。」
偌霄:「⋯⋯」
本王还真是谢你恩赐,没叫我去睡地板。
终於能睡觉的小七闻着清新香气的棉被,满足地喟叹一口气。
这床确实大,垫子也软得更好,床脚稳不稳还不知道,但枕头高度适中,棉被松软有太阳晒过後的味道。
唯一缺点就是旁边还睡了一个人,小七在心里咋舌。
婚床中央用多余的靠枕隔得泾渭分明,两人新婚第一夜就这样平静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