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父替莫陞检查完毕後,确认他各项指数都正常,术後也没出现後遗症,这才安排将他的氧气罩拆下。
在那之後,莫陞与莫父聊得很愉快。和莫父久别重逢,他和莫父像是有说不尽的话一般,越说越起劲。好久没有如此尽兴的聊天,莫陞很高兴,笑容从没消失过。
「莫陞……你平时都怎麽跟你妈妈互动的呢?」莫父问。
闻言,莫陞苦笑了笑,说:「我跟妈妈基本上无话可谈。下课後便到补习班上家教课,回到家,妈妈看到我就叫我赶紧进房读书,我真的快受不了了。」说到这里,莫陞有些哽咽,但还是忍了下来。
「回房读书,妈妈不允许我马上去盥洗,她认为我会因此而影响到我的学习状况,会让我读书效率变差。」
莫父脸色凝重,他早就猜到莫母会以什麽样的方式教育孩子,但他没想到会是这麽令人窒息的教育方针。
「莫陞,你有试着跟你妈妈谈谈吗?」
莫陞颔首,「我曾经向她表示过她爱我的方式令我喘不过气,但是她却仍是以她认为对的方式对待我、逼迫我,那时候我好像已经有失智症的前兆,会经常忘记东西,情绪焦虑,整个人浑身不对劲,但是妈妈还是坚持我要以医学系为目标而努力。」他的语气百般无奈,但对方是自己的母亲,他也无法狠心拒绝母亲。
莫父莫陞的处境,但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前妻,他说不出任何诋毁她的话,也只能在此时安抚莫陞受伤的心灵。
莫陞知道莫父心里在想些什麽,他反过来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容,「爸爸,我一直以来都不曾怪罪您。我相信您都是不得已的,我知道你也是受不了妈妈的个性才会选择离开。妈妈的个性你我皆知,她多疑甚至自私,她是大小姐出身,天生带着骄气,所以您无法继续与她生活下去我也能体谅。」
「不,莫陞,我当时并没有那麽想过。」莫父急忙澄清,「当年,我确实会因为你妈妈的脾气跟她吵架,甚至兴起不想回家的念头。我想告诉你,我从没与其他女人谈过恋爱,你妈妈她是我的初恋,我此生也只有她这个女人。我不明白你妈妈为什麽会认为我出轨,我是因为气不过她,觉得不被她信任才会答应离婚的。但,离婚後,我至今仍是单身,没有再婚。」
莫父的眼神真挚,莫陞看得出来,莫父并没有说谎,句句属实。
「您有向妈妈解释过吗?解释了或许你们就不会离婚……」
「解释?怎麽会没有。我不知道向她说明过多少次,告诉她我跟那名女医生并没有在一起,我们只是那阵子有共通的话题,加上我们的专长相同,所以有比较多机会可以谈话。可是你妈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单方面认为我出轨,我背叛她。或许这场婚姻注定无法有个好结局。」莫父感叹道。
莫陞听完莫父得话後,这才明白父母离婚真正的原因并不是父亲的错误,父亲是被冤枉的,是母亲误会了他,「爸爸,如果由我向妈妈解释,你们有复合的机会吗?您还爱着妈妈对吧?」
莫父惆怅的叹了口气,「如果爱就能够扭转过去,那我跟渟彣就不会离婚了。」
孩子有孩子辛苦的地方,那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莫陞在今日深切感受到大人世界的复杂。即使爱再深,但是却也容易因为一点小误会而破灭。
不过,他却对他和纪忆年的未来有了一丝期待。前几日他对纪忆年表达自己的感情,想必纪忆年也感受到了。况且,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猜到纪忆年对自己那特别的情感,只是他不确定,所以也不敢有所表现。
「莫陞,虽然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倘若你已经有了爱慕的对象,爸爸希望你能够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你现在的病情如果能够控制住的话,对日常生活基本上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但重点是在你日後成年,结婚生子後,失智症发作的机率极高,你从来都不知道什麽时候你心爱之人的身影会从你脑中消失,所以,珍惜现在,把握当下,是你现在最要紧的事。」
莫父顿了一下,接着说:「爸爸相信你在课业方面自律,必然能够考上你心目中理想科系。高中阶段,如果不活得青春洋溢,日後必定会感到遗憾的。」
莫陞将莫父的话谨记在心,他知道,即使他忘记了课业方面的知识,他也绝不会忘记父亲今日对他所的任何宝贵的对话。
叩叩──
有人敲击病房门。
因为从里头看不到站在门外的人是谁,莫陞此时又无法下床,所以由莫父走到门边,将门推开。
「您好,我是莫陞的同学,请问莫陞今日可以接受探访吗?」
莫父将身子移开,让莫陞能够看清楚来人是谁。
当莫陞看到站在病房外,穿着白色T恤配上牛仔裤的纪忆年,他心虚的将头转向另一边,不敢与她对上视线。
「同学,虽然我们莫陞检查结果都正常,但是他现在身体仍很虚弱,探望时还请记得轻声细语,别吵到隔壁的病人。」莫父和蔼可亲的说。
他隐约感觉到这名女孩对莫陞是个特别的存在。而且两个人似乎对彼此都有好感。
身为过来人的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打扰儿子,让纪忆年进入病房後,他自动退出病房,而他正巧在走廊上遇到了正赶往莫陞病房的莫母。
「既然检查结束了,那我可以进去探视莫陞了吧。」莫母急切说道。
莫父笑着摇摇头,「检查完毕後,莫陞他觉得有些疲倦又睡了过去。一时半刻是醒不来的。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我们可以谈谈吗?」
莫母原先想要拒绝的,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搞的,竟然就开口答应了莫父的邀约。
莫父领着莫母远离病房。他回头看了一眼病房,暗地里替莫陞加油打气。
莫陞迎上纪忆年泛红的眼睛,病房内的氛围有些凝重,这让莫陞尴尬到不知该如何开口。
「纪、纪忆年,你怎麽知道我在医院?」莫陞紧张的问。
纪忆年的视线飘到莫陞的手臂上,她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让莫陞更加手足无措,「你到底怎麽了啦?不说话,然後一直哭,这样我不知道要怎麽对你解释啊。」
「你为什麽又进医院了?是症状恶化了吗?要不然我们明明才分开没多久,为什麽你却再次出现在医院!」
莫陞无奈地搔搔头,在脑中构思如何向纪忆年解释,「忆年,你先别生气,我会跟你解释的。」
「如果真相太过白目或是可恶,我绝对会生气。」纪忆年果断地说。
莫陞自知隐瞒不了纪忆年,如果对她说谎,日後纪忆年若是知情,必然会对他们俩的发展造成极大影响。於是,他鼓起勇气,说出自己做出的蠢事,「我割腕自杀了。」
纪忆年张大嘴巴,迟迟没有说出半句话。
「……你说你割腕自杀!」
「嗯。」莫陞紧张兮兮的盯着纪忆年。
纪忆年突然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让莫陞一度以为纪忆年因为愤怒而要殴打他。
看着逐渐靠近的纪忆年,莫陞咽了一口口水,手已经不自觉举起,准备抵挡纪忆年的攻势。
但,他却没有感受到半点疼痛,反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莫陞、莫陞,你为什麽要这麽做!如果没有救回来,你现在就不会见到我,就不会和我交谈了。你怎麽可以不顾其他人的感受,你怎麽可以那麽自私!」纪忆年紧紧抱着莫陞,透过拥抱,感受到他的体温、鼻息,以及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莫陞也被纪忆年的情绪所影响,他莫名感到鼻酸,眼眶泛泪,用力回抱住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自私的行为。但我当时真的太痛苦了,我觉得即使我活下去也只能感到到痛苦,所以我选择最极端的手段,我认为自杀我就可以获得解脱,但是我却忘了那些爱我的人会有多难过。忆年,我真的很抱歉……」
纪忆年轻轻拍打莫陞的背,语气温和的说:「你平安无事就好。即使活得再痛苦,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莫陞,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莫陞含着泪,点了点头。
两人相拥而泣,此时,两人心中所有的负担都被退去。
他们只是两个仍在成长的孩子,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