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因为夜半翻身时,不经意触着身畔的温润躯体。
一瞬间,将他由深眠中拉回现实,猛然惊醒。
那已经是牢牢刻在身体里的本能,惯於独眠的大床上,不该有其他人的存在。
过了几秒,才意会过来,君颖今晚来找他。
不过通常,她会在结束後,稍作清理便离去,从来不会在这里留宿。
她是个相当识相且聪颖的女子,知道他的禁忌区在哪里,很多事情不必他说,她也能将尺度拿捏得很好,从不做出格之事,试图探他的底线。
今晚,倒是有些不寻常。
他坐起身,按开床头灯,俯视她。「君颖?」
男人轻触她的肩,低声叫唤,半梦半醒间,意识回笼。「嗯……我睡着了吗?」
居然累到连自己睡着都不知道。
女人初醒时的嗓音,有些软糯可爱,看她挣扎着清醒,又想起稍早前,连泡个澡都能睡着,可想而知有多累。
朱导是出了名的魔鬼导演,全剧组已经不眠不休轧了半个多月的戏,所有人都在抱怨睡不饱,更何况她是女主角,戏分吃重。
因为知道,所以并不强求她赴今晚的约,可她还是来了。
见她慢吞吞地坐起,一手不明显地抚向肚腹,面色有些潮红。
「怎麽了?不舒服?」
她摇摇头。「我去一下厕所。」
难道是他刚才做得太狠了?
等了一会,她由厕所出来,淡淡地解释:「只是生理期来了,没事,你睡吧,我也要回去了——」
抽开睡袍系绳,毫不回避地当着他的面便要更衣,这事做过太多回,已无半分窘迫,自然得宛如多年爱侣。
男人按住她的手,启唇道:「别忙了,去睡吧。」
话尾甫落,便见她眸底闪过一丝讶异。
他是不习惯与人同床共眠,但——
人家拍戏累得半死,还撑着赶来应付他的欲望,完事後也不管人家生理期的不适,半夜三更把人赶出门——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他没这麽渣。
他没多说什麽,拿着手机走出房门,在外头讲了一会电话,再回来时,手上端着一杯温热的黑糖水,以及一片暖暖包。
她喝掉黑糖水,将暖暖包搁在肚腹上,卓靖凡关了灯,也在一旁躺下。「朱导那里,我帮你要了一天假,你明天好好休息。」
「……谢谢。」也不知谢的,是让她留宿,还是帮她要来一天假的体贴。
他都亲自打这通电话了,这点面子,朱导还是愿意卖给他的。
静了会,他再度启口:「在你心里,我是一个那麽苛刻的老板吗?」
君颖一愕,本能反驳道:「当然不是。」
「那为什麽不说?」她的生理期一向准时,他是疏忽了没留意,但女人经期来临前自己一定有感觉,何必还要硬撑着过来?他不至於刻薄到连个生理假都不给。
「……不是……」她犹疑了半晌,也只低声嗫嚅出这两字。真的不是那样,可是,她又该怎麽说?
卓靖凡见她闪烁其词,也不深究,一语淡淡揭过。「睡吧。」
不想说,那就别说了。
君颖呐呐地张口,黑暗中凝视他沉静的侧颜,默默地将话咽回,安静地躺在他身边。
她当然知道说了,他不会为难她,他是什麽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这几年因为有他的庇护,为她铺平了多少路,圈子里几个大佬,混得够久、够资深了,许多事情是知根知底的,但知道归知道,也没谁会去捅破那层纸窗,算是业界的不成文默契吧,手边正在拍的这部戏,也是他一力举荐,才会发她去试镜,朱导就算原先还有些怀疑,当下也什麽都懂了。
朱导不是那麽好说话的人,更何况这部戏已对外宣称是要拿奖的,不是带资进组就能随随便便放人进来,为了帮她挣来这个机会,他背地里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可他什麽都没说,只告诉她:「好好演,这部戏可能会开创你演艺生涯的另一波高峰。」
这个男人待她,真的是没话说了。
可是有些话,真的只能放心底,无论是她的感谢、她的私心,抑或——那些无法宣之於口的隐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