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獨自迷失、樂團、青澀 — 第一章 鹿鈴

正文 獨自迷失、樂團、青澀 — 第一章 鹿鈴

魏哲凯总是在改变,如同他所路过每条小径。走在他身旁总会让我想起国中的榜单,落在第二志愿的我,三生有幸成为班上的最高志愿,原因嘛,魏哲凯走过的路也会跟着改变,我是这麽想的。

「你是不是在猜我想带你去哪?」

「哪有,你想太美了。」他自顾自的向前走还背着我的书包,里头大概有三百颗石头吧。就连我的冷笑话都不理会。

五专的制度比照大学,期中、期末考加上提前放暑假,也就是说,眼前的是进入暑假还不需要备考的青春少年。

「你还有在弹钢琴吗?」

「你还喜欢我闺蜜吗?」

「没有。」嗯。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但总是说不上熟识,以前的话,他可没有这麽沉默。

「你还想当作家吗?」

「你还想组乐团吗?」

「…」

「我还在努力。」是吗?我这麽想,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你真的很不会聊天耶!」停下脚步,他回头望向我想面对我的质问,结果是,一个正中落在脑门上的手刀。

「很痛啦!你真的很不会聊嘛!」

「很久没见面很尴尬吼!」

「我就不会尴尬吗?你直接堵我放学耶,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我被别人流言蜚语怎麽办!」

「会怎样吗?反正你国中也是一堆人追啊!告白XX的前任榜主不是吗?」

「我要读书!你知道吗!我有一个你没有而我却有的东西…」

「音乐细胞?」

「备考!吼唷!你一定是故意的,我要读书!读书!」我们有默契的在店面前停下脚步,这是国中放学会特地绕路来的一间店,明明是挂着手摇杯的招牌,热卖的却是里头的烧仙草,不甜不腻,略为热口的墨黑,凉爽,却烫口的一份矛盾,甜咸适中的花豆、红豆、椰果、粉粿,以及熟客才知道的手工芋泥。

「一份加鲜奶油,一份不加。」一、二…两年多了,这家伙竟然还记得我的喜好,顺带一提,仙草不加鲜奶油根本邪教。

仙草上桌後,我们才初次开口,将飘散热气的仙草放入口中,说什麽科技冷漠,就连科技也化解不开这份沉默。

「你找我到底想怎样?」

「吃东西不要说话,说话的时候也不要吃东西。」他拿起一旁的面纸,瞬间拉近距离对上我的双眼,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一脸沉着、寂静,毫无杂质的,只有我一人在他眼中。

「怎…」我闭上双眼,反射性的,耳边的人声踏杂,也在这瞬间凝滞,唰,柔顺的拂过我的脸颊。

「鲜奶油。」将面纸放下後对上的是他的笑容,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笑容,有点反差还有,时光真的在流动着的实感。

不知不觉,店内客满,熟悉的国中制服在眼前浮现,我在想着过去的事,却不长久,未来沉重的压迫过往,就连回想都显的多余。两杯黑咖啡送上桌,服务生说是送的,怎麽确定这是黑咖啡呢?看着魏哲凯轻抿一口後彷佛看见往後余生轮回三世的磨难般脸臭,却又故意想装做没事一样带过。

「你还是不能喝咖啡吗?」

「可以啊。」

「不知道谁说过生活已经够苦还要喝这麽苦的鬼东西根本是拷问。」

「你这记忆力如果用在课业就好了。」

「我当然知道。」挖了口芋泥配上仙草,丝滑的口感混合一种带有任性的柔顺,有点奇怪,但会让人上瘾。

「我想组个乐团。」

「喔。」果然是黑咖啡,豆子的香气柔和而苦涩,在舌上渗透着。

「嗯。」

「噗!」

「你根本故意的吧!」

「咳…咳!」魏哲凯拿起桌旁的面纸擦拭着脸,面纸被咖啡浸润成棕色。

「不是不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乐团耶?难道你毕业後有学过任何乐器吗?」当然没有啊。他里所当然的说。

「那你要做什麽?」

「唱歌跟作词。」

「你…喔!我头好痛。」冷静,郭妤雯,在这家伙上浪漫多余的脑力你就输了,今天还要复习明天的地理小考以及下周的段考。

魏哲凯唱过歌,那是在国中毕业前的音乐课,老师要求每个人都要在台上独自高歌一曲,那时我自弹自唱周杰伦的<告白气球>,而魏哲凯唱了首英文歌,婉转一点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边唱歌一边收惊的那种感觉。在他演唱完後,全场一片静默,歌声在观众脑海挥之不去,根本渗透进了潜意识,没有人会遗忘那时音乐老师的评语:「你的声音蛮有想像力的。」

「这是你开过最难笑的一个笑话,比你当初帮李维凯追我闺蜜时还要尴尬。」

「我想组个乐团…」

「你真的够喽!我…」

「跟你一起。」

「等一下你不要喝!」拦住我迈向咖啡的小手,惊心动魄的用眼神告知我,他不想和咖啡进行「肤浅」的交流。

「先走吧?」周遭的视线放置在身上的感觉可不好受。

「有门禁吗?」八点,我回答道。

-好的。

路旁招牌的灯光闪烁着,两年前我也走着这条路上下学,而现今,也早已不存在我的身影,我放下思考直到魏哲凯让我在一间民宅中停下。

「这里是?你家?」

「不是。」叮的一声,鸟叫声从门内传来,不到数秒,打开门的是一位红发及肩的女子,中性的牛仔裤配搭衬衫,给人一种摇滚歌手的印象。

「叫我鹿铃就好,梅花鹿的鹿,铃声的铃,要喝什麽吗?我有三箱麦香红茶。」

「不用了。」是吗。她还是拿了几包冷冻过的放在桌上。魏哲凯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鹿铃的目光涣散,如同刚睡醒一般,从桌上拿出一本厚厚的资料夹开始端详,有时会突然露出笑容,有时也会眉头紧皱,最常做的就是嘟嘴,日光灯打照在她的红发,配合她身体的律动,让人目光停滞。

「喔…你还在喔。」脸颊开始泛红,试探性的说到。

「我一直都待在这。」

「喔呜…」如同抹上远处的夕阳,润红的脸颊相当引人遐想。

「我以为你会跟凯会一起准备。」

「凯?」鹿铃嘟起嘴巴,一脸困惑的看着我。

「好吧,跟我走。」二楼走廊最深处是一扇黝黑的大门,里头,则是摆放着乐器,以及隔音棉都空间,正中间有一个木制站台,上方摆着麦克风架,而魏哲凯则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上。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且空灵,望向我和鹿铃时视线犹如丝绸飘落,舞台,我不自觉的咽下口水,那是他的舞台。

「魏…」鹿铃制止我的声响,她的眼神变得尖锐而灿烂,随时都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一刻般。

「呜…」空灵的、慵懒的声线如同拇指轻抚耳朵。

雨下了,望着熟悉的窗

人们总说这是失恋的季节

打开窗,嗅着雨的气息

装做粗心大意,等着你的伞

带着我,渗水滴落的屋檐

这是我们肩并着肩的起点

还是脸红燥热不能自己

目不转睛

雨水滴落的发梢

紥起马尾的後颈

我想我,喜欢上了每场雨

Istartprayingfortherain

Justwannastandwithyouagain

Didyouhearthat?

Therainjustcoveredmyside

Iprayedforthat,nowandalways

望夜空,明天是星期几

降雨机率五十或六十

拿起伞,再次塞回抽屉深处

我宁愿粗心大意,也不想错过我的心意

淋湿的课本,濡湿的书包

在雨中

悄悄告诉自己

不过就是场雨

我的心在淌雨

没有情话绵绵

不美妙的誓言

回想後那的确是我的失言

青春吧?青春吗?

甜甜蜜蜜小情小爱明明就不错吧

怎麽偏偏太过自信

喜欢了就不能自己

冲出伞中淋着大雨

Istartprayingfortherain

Justwannastandwithyouagain

Didyouhearthat?

Theraincoveredmyside

Iprayedforthat,nowandalways

Iamsorry

你转身离去

错过了我的屏息

「怎麽了吗?」彷佛将我拉回现实一般,魏哲凯用一贯的声线询问我。

「刚刚、刚刚是你唱的?不是预录吗?」那并不是我认知中魏哲凯的声音,而是更高的声线,一种毫无杂质纯净的女声,不是那种可以装可爱的声音,就是会坐在隔壁旁用笑脸就让男生欺骗自己找到真爱的声音。

「我第一次也是这样喔!」鹿铃骄傲的说着,却被我忽略,脑海中还停留刚刚的歌声,偏慢节奏的旋律带着些许慵懒的日常感,中间英文副歌的高音拿捏,还有最後近似於气音的唱腔,搞什麽?这什麽?这什麽这什麽这什麽!这根本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魏哲凯!根本就不行!

我不要这样,不要。咖啡的酸涩哽咽住喉头,言语被梗塞住,积累的苦涩渗进心中,挫败、挫折、挫痛,

「郭妤雯,你愿意和我组成乐团吗?」

「不要!不可能!不好!不想!根本就不行!一点都不行!怎麽可能可以!」

「郭…」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一点都不想听你想说些什麽!」我奋力的推开往这迈进的魏哲凯,他整个人跌落在地,维持着同一副扑克脸,就是那张脸,和我经历过国中三年那张看不出起伏的脸,让心中的苦涩燃烧着。

「好了好了。」掌声回荡在房间中,鹿铃整个人压在我的肩上,柔顺的红发散落在我的眼前,接着用她的双手遮住我的双眼。

魏哲凯离开了,而鹿铃说等等会骑车送我回家让我再多做片刻,即便我尝试拒绝还是被她强逼坐下来。

「你怎麽看他做的歌?」鹿铃咬着麦香红茶的吸管,眼神涣散的望着天花板。

歌吗?我低下头。那不像歌,旋律糟糕的像是中秋节过後还没解决的月饼,仅仅清唱,拍子不稳,感觉就只是在背歌词而已,没有任何概念的风格,就像是、像是,怎麽说,硬凑出歌词来唱而已。

「这麽糟吗?」我点点头,鹿铃闭上眼,手掌拍着旋律,接着随节拍略微的摆动身体。

「哼…」犹如石缝中的涓流,悄然流入平静的湖泊,些微的涟漪拍上脚边,带着些许的寒冷,不需要歌词,却早已营造出一副景色。

「在想什麽?」

什麽都没有。我从她手上接过两包红茶,一边将安全帽交还给她。明天再去找她,她是这麽要求的,并将一份文件夹交到我的手上。

「在想什麽?」

「什麽都没有。」我蜷缩在门边将自己埋藏在被窝中,不论世间多麽冰冷无情,门和地板间的角落仍旧会是九十度。那一晚,我没有看书,也没有去看鹿铃给的资料夹,只是自顾自的望着天花板。

「早安。」

「喔!嘿,早安。」记尹辰在我前面的位置随意的坐下,一头乱翘的自然卷是他的招牌,和他说话,昨天或许是第一次吧,没有多说什麽,只是拿出小说开始阅读。没记错的话,之前班上评论最想交往的男生,记尹辰好像在倒数几名,应该算是不错了吧,毕竟有些人连入榜都没有。

「今天怎麽这麽早?」

「昨天不小心睡着,没有看书需要把进度都补回来。」

「哪科。」从隔壁拉了张椅子,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剩下仅仅几公分,他的眼神总是透漏着厌世,但昨天在谈论作家时却露出一副欣羡的光辉,睫毛细长,略为白皙的皮肤,或许,记尹辰挺适合女装的。

「专心点,这题是…」记尹辰的言论毫无杂质,正如同我所需要的,一个能够教学的且认真教学的学霸。

中午的太阳打落在窗帘上,光暗的间隔如同古代的丝绸画,雨微刚从合作社买完中餐,她举起右手挥舞她的战利品,一旁的则是望着窗外的记尹辰。不知不觉,他们似乎打好关系,这是首个对雨微有好感且进展这麽顺利的。

我并不羡慕,没有喔,反正我就是阴沉书虫小矮子嘛!我还有讲义陪着我,他们不会离开,因为他们不会就是不会。

「郭妤雯,数学老师找你。」前排的同学传令道。

而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

「总而言之,我想要成立钢琴社,老师看你平常音乐课音感挺不错的!还有还有!记得吗?那次上课你的歌声全班都替你鼓掌耶!要是你不想的话也可以练习唱歌啊!我…」数学老师在旁吃着巧克力蛋糕直挺挺的看着音乐老师对我的洗脑,这份乐观以及毅力,不当直销确实可惜了。

「我想注重在学业上,明年就三年级了,我觉得我可能会跟不上进度。」音乐老师抱着期待的望向数学老师,却只看见杯盘狼藉的巧克力蛋糕谋杀案。他们是姐弟,也是同事,看着这样的他们,会时不时的想起自己和姐姐,要好过很容易,但成长过後还能够要好,我却无能为力。

校车的引擎总是发不太动,车上摇摇晃晃,斑驳且老旧,不会漏水成了学生们最後的底线,而我,今天的我还这一切无关。

「你果然来了。」鹿铃靠着摩托车侧站着,尚未竖起的红发配上太阳眼镜以及瘦长的身材,路过的高中青春期少年们总会刻意装做没事的喵个几眼。

「感觉魏哲凯认识的都说到做到。」安全帽强制戴上,鹿铃的腰很纤细,同样是女生,却让我害羞的选择抓住後方而不是鹿铃的腰。

「你昨天为什麽不说?」

「说什麽?」

「你是…」

「我好像吃到虫了啦!」风声夹杂着她的发丝,在眼前翩翩飞舞,如同昨天哼歌的她,徜徉在自我的领域一般,一切都只是衬托她的偶发事件。

除了吃到虫。

「来不及,发现自己少了你会忘记呼吸…」鹿铃哼着歌。身为网路歌手,默默无名却拥有相当好评的非主流女饶舌歌手,鹿铃。如同流水般充斥脑窝,却毫无动力思考,只是想在音乐中沉浸

怎麽会呆呆、单单,

等到少了你才发现呼吸被带去

没你我不行

遥望夜空里头每个你

从此缺个你

现在才想起

自以为能够幽默、不oldschool

像老掉牙的恋曲一样的痛

一样的狗血毫不跳Tone

<呼吸>这是鹿铃的歌,一首关於失恋的歌,快慢节奏交替的曲风,R&B的抒情风格由钢琴和小提琴带起,带点轻快却异常浪漫的歌曲。这伴随着昨晚的我。

「弹吧。」

「嗯?」

「我感觉的出来你的音感是被训练过的。」她靠在门前挡住唯一的出入口,稍微伸长右手从箱子中拿出麦香红茶。

「然後呢?」

「啊咦?」不是应该要开始弹吗?鹿铃脑海像是鳟鱼跳入一般被打乱,剧本不是,帅气台词然後剧情自动出现吗?!啊…呃…鹿铃开始嘟嘴,让我蛮脑子想着圣诞小精灵。

「唉…好吧,至少看的懂谱吧?」我摇摇头。

「键盘?钢琴?小提琴?唱歌?」

「喔…我开始不明白凯为什麽要带你来了。」听见魏哲凯,心中似乎被什麽紥了一下。

「可能他刚好想随便找个人吧。」

「可能吧,我不懂感情,所以不懂你们,特别是他,他有很多梦想,作家、乐团、养蜜蜂,甚至开间羊肉炉,你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麽走,即便要埋没自己的才能他也想继续走下去,你知道,他读五专,护理系?呵,我不懂他,一点都不,但他总是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所以我相信你。」

「我没有看你给我的资料夹。」

「那不是我的,是凯的。不看吗?」鹿铃望向她的书包,幸运的,这次她猜对了,接着她经历了几秒的沉默以及匪夷所思的脸部肌肉变化。

「这真的很糟糕,连五线谱都画不好。」

「嗯。」

「音符的定义都搞不清楚。」

「嗯。」

「什麽都、都一团乱。」

「而且字还很丑?」魏哲凯的声音从门缝传来,他背对着门,说着他以前最痛恨的字句。

「嗯…」低下头,我还是一点都不懂他。

「我不会钢琴,我不会旋律,我不会节拍,所以我找了会的,有潜力的。我喜欢你弹钢琴的样子,自信、自在,就像是属於你的世界一般,但我,却再也没看见了,我想看着你,在台上发光发热,没有为什麽,就只是因为你做得到。」

魏哲凯的一字一句刻画出这副苦笑的假面,看了看讨在钢琴旁的书包「再说吧,我下礼拜要段考,接着就是考生了,我不像你,不需要考学测,不要去思考将来的进路!我很笨!魏哲凯你知道吗?我不管读的再晚读的再多!只要一个瞬间我就被你们这些学霸超过去了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

「那就放我自由吧?」

「你开心吗?现在。」

「不要跟我扯那一套精神胜利法,这里是亚洲,我所受的是填鸭式教育,我所处的是会在逢年过节会被亲戚比较学校的东亚!我快乐吗?我到底怎麽快乐!但我快乐了又如何?我会变成下一个周杰伦或是卢广仲吗?为什麽我不弹琴,你想看我发光发热,但我却看不出我的未来在哪!」低头喘息着,缺氧朦胧着,却远远比不上心头的苦涩。

呐喊的尽头,是忘记呼吸、背影以及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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