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嗨。」
一打开家门，迎接他的是与自己有着相似外表，笑容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阴险的敌人。
「你怎麽在家？」今天既不是星期五，也不是任何假日的前夕，他是拥有甚麽特殊理由才会出现在这里？
「教授明天停课，我一整天都没事，就回来关心下你们呀。」
胡说八道。也许前半段是事实，可後半段只有初次见面的人才会相信他。
「我很好，用不着你特地跑一趟来确认。」吕视知不愿再道多余的话，绕过他身边就要往房间走去。
吕既望并无阻挡他，反倒跟着他一块进了房间，这教吕视知更心慌了，然而在对方有下一步动作前，他只得按兵不动，假装没注意到站在房门口的男子。
「你的手表在我这儿哟。」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表，将它拎在手上，漫不在乎的开口道。
这让吕视知无法再视而不见，应了一声并伸手要取回自己的手表。
被他给闪过了。
「我替你付了更换表带的费用。」
「我给你。」
「不，我不要你给我钱，这样太不够意思啦，我只要你花点时间陪我说说话，不过分吧。」嘻皮笑脸的闪躲他一次又一次的出击，吕既望不慌不忙地说出自己的交换条件，同时也是眼前男孩唯一的选择。
吕视知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在这没甚麽好失去的家伙面前，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瞧他没有拒绝，吕既望皱了下眉，接着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感谢你如此重视我们之间仅存的情谊……班长。」
「别那样叫我。」他将肩上的书包用力往床上一丢，语气平淡的抗议道。
「大家都这麽叫你的吧，害羞甚麽。」吕既望接住了书包，左手被挂在拉链上的吊饰给刺了一下，忍不住将手缩了回去。
七龙珠……现在受欢迎的高中男生还流行这个吗？
他的房间仍旧一如往常的堆满了杂物，加上他们两人，此时空间显得有些拥挤。
「来我房间吧，你这儿有点挤呢。」拍了拍被海蓝色床单包裹住的床垫，吕既望提议道。
「还不是你的缘故。」白了他一眼，吕视知坐到旋转椅上，看来并无离开此地的打算。「将就点吧，委屈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你不来我不可能还你手表。」他不再拐弯抹角，换上了要胁的口吻，说起话来强硬许多。
相较於他，吕视知手里没有半点能威胁对方的事物，只得顺着他的意，跟在他後头，朝家中另一个房间走去。
吕既望的房间在最角落的位置，吕视知从来不会主动走到这里，更遑论开门进入了，搞不好里头养了蛇或变色龙——他偶尔会这麽怀疑。
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他既没有看见蛇，也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第一刻映入眼帘即是黄色的床单搭着紫色的棉被与枕头，如此不经心的配色教人不禁眉头一皱。
「请进。」
吕视知已经好几年没踏入这里，房内无过多杂物，连一张塑胶板也没有，硬要说的话只有叠在书架上几个样式精美的信封，这家伙也会有这样细心的朋友呀。
「那是情书，我怕再也收不到就将它们全留下了。」
「噢……」他将头微微别过，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原来像吕既望这般古怪的性格也会有人欣赏，甚至意外的受欢迎啊。
「我大概晓得你在想甚麽，和我的个性无关，是因为我长得帅，又没你那种闪亮亮的光芒，似乎比较容易给人希望。」名侦探毫无悬念的戳破他的讶异，道出了一点也不令人兴奋的真相。
又在胡说八道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不以为意的又一次回应了吕视知没说出口的话。「你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闪亮，只有跟你一样优秀的人才能与你靠得很近。」
「没那回事，我才没想那麽多。」
「是啊，那不是你的问题，是类似宿命的东西。」
真是愈说愈夸张了，不愧是自己与周日和公认的算命师，还真会想掏钱问他该如何是好哪。
「你是想告诉我周日和不理我就是这个原因吗？」
「我可没那麽好心，你认为呢？周日和这有点奇怪的人先不谈，你喜欢的女孩子怎麽不愿意说她喜欢你，出於无用的矜持吗？」吕既望坐上属於自己的旋转椅，顺畅的转了一圈，嘴里说着各种尖酸刻薄、诋毁他人的话。
「我……」向吕既望讨东西可说世界上最艰钜的任务，不用自己的五脏六腑是绝对交换不到。「就只是不喜欢吧，她另外有中意的人啦。」
吕视知当然知道。
「女孩子的心很容易转变的，也不大会有非谁不可的坚持。依我的猜测，你的喜欢八成让她充满压力吧，光是要和你站在一块，看着你的眼睛就已经非常吃力了，不对等的相处就是一种欺负哟。」
这会他又成了恋爱专家，随着身分不断变换，与他对话的吕视知心中逐渐堆积的除了火气，还有几分佩服。
「你别每次都代替别人发言。」
「你喜欢她听你说话，喜欢她的呆滞，喜欢她无法招架时的模样……但这都不会是她喜欢你的理由，你觉得你有哪个部分是她会喜欢的？不是听其他人说，而是你自己认为她会喜欢你哪里。」对於他的抗议视若无睹，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像游戏中的NPC一般，只说着自己要说的话。
温筠庸会喜欢自己甚麽地方……她甚麽时候会对自己露出笑容呢？当自己说了笑话或是做了好笑的事，啊，还有谈论起七龙珠的时候，也算是某种志同道合吧。
「……我的主动、热心、幽默，加上一点点气味相投，这样挺有互补的效果吧。」他思索了好一会儿，终於给出了一句回覆，话说完後连自己也觉得难为情。
「哎呀，原来你是这样看自己的。」听完他的回答，吕既望眨眨眼，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谁知道呢，我也没亲眼见过你们站在一块时的画面，不晓得究竟能补到甚麽地步。」
吕视知这才恍然大悟，吕既望只在圣诞节时曾抢过自己的手机看过他俩的合照，除此之外他根本没见过温筠庸，却能头头是道的向自己做出各式各样的分析，太不寻常了。
「既然如此，你怎麽会知道得那麽清楚，周日和告诉你的吗？」
「周日和要是会那麽做，我也不会这麽欣赏他了。」
他有欣赏周日和吗……不过听他的回答，这与周日和似乎关系不大，即便有，也必定是如此时包含着许多被胁迫的成分在。
「偷偷跟你说，我其实会看面相，而且对人的脸过目不忘，不必太惊讶。」
这次百分之百是在胡扯。
「你自己又是甚麽面相？」默默翻了个白眼，吕视知没好气的问。
「跟你一样呀，落落大方又才华洋溢，不过比较不受欢迎啦，应该是眉毛的关系，你的眉毛要正气凛然一些，我的就比较松散，都往下弯了。」
这回答令他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家伙到底是从哪个次元空间来的？
这一天他们绕着面相的话题瞎扯许久，吕视知压根忘了自己的目的，还是扯到筋疲力竭之时，吕既望挥挥手，向他说了声：「别忘了你的手表啊。」
他接过自己的手表，一时之间竟语塞了。
「噢……谢、谢谢。」
「你觉得我这件事做得怎麽样？」
换表带吗……他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表，似乎没甚麽特别不同的地方，以换表带来说，没有不同应该是好事吧。「呃……还可以啦。」
「你看起来就是不懂装懂，亏你跟周日和还曾经是朋友。」
这声「曾经」听在耳里特别刺耳，可纵使要反驳，吕视知也不晓得能说些甚麽，「你不也不懂吗」、「我们现在也是朋友」那些没有目的性的话语不说也罢。
「你是认真想在钟表行工作吗？」
「与其说想在那儿工作，不如说我想找一件正经的事做，否则我以後可能真的要去路边摆个小摊子招摇撞骗了。」
照他说话的调调，一定会被砸摊吧，可撇除掉後半部，这确实是一句正经的话。
「……哦。」
「嗯。」
吕既望看着吕视知，他想他们对彼此来说都像是过去的人，甚麽哥哥弟弟呀，都只存在那只手表里，他们只有过去，没有未来，他不希望吕视知能过得多好，可要是对方过得不好，自己也挺困扰的。
吕视知也是如此，这或许是身为家人逃避不了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