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家教】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死不撤离 — Chapter.47学园祭(二)

正文 【家教】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死不撤离 — Chapter.47学园祭(二)

在后台的泽田纲吉深深吸了很大一口气,然后沉沉吐出。

离开演不过十分钟的时间,等等开演,势必得于灯光聚会之处与所有观众照面……唔哇果然好可怕好紧张出糗了怎么办……

就在他正抱头苦恼之际,突然看见已经换上缀饰繁琐的古典长裙的深海光流。对方一头灰色长发已经鬼规规矩矩地绑了起来,不仅如此,灰色的发丝被造型师细细分成一股一股,缠成发辫盘了个宫廷风味十足的发式,搭上典雅的妆容,看上去颇像那么一回事。

此时深海光流面无表情地掀起厚重的舞台布幕一角,似乎正在观察着外面的观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泽田纲吉便看她突然低下头,戴着丝质手套的手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写着……看起来应该是「人」的汉字,然后做了捉起来吃掉的动作。

泽田纲吉:「……」

难道是在紧张吗?虽然认识对方一年多了,朝夕相处之下他已经清楚地认知到对方并非如同外表那般漠然——然而「紧张」这一词汇在他心目中,仍和这位伙伴仿佛毫无关连。

「……你在这里啊,阿纲?」倒是深海光流先这样到了泽田少年,见对方盯着自己看,便先开口解释,「阿武说紧张的话写人字三次吞下去会好一点,因为没办法让观众席上所有观众脸盖上白布,作为替代方案,这个方法很不错哟。要试试看吗?」

对「盖白布」的发言,少年嘴角抽了抽,讪笑过后不做评论,毕竟那种方法怎么想当然都不正常——然而少女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他记得初次见面在自我介绍时,对方也说过类似的话,似乎是排除紧张情绪的方法之一。

说是这么说,然而泽田纲吉到现在还是很难想像对方惊慌失措的模样,毕竟少女总是那般从容不迫;光流的话,不管什么都能从容应对。

这样的想法一直以来都不曾动摇,直到上次……

暖褐色的眼鲜见地黯淡了几分,泽田纲吉抿了抿唇,紧张的情绪散去不少,然而他心情上并未感到比较轻松。

「……阿纲?你怎么了?」少女一贯冷清却饱含关心的语句在耳畔落下,「太紧张了吗?也是,毕竟伯父伯母还有京子和小春都在观众席看着……还是,你要写些复杂点的字吞下去?」

泽田纲吉:「……」

「不、不用了啦,光流!」泽田纲吉连忙摆手拒绝,「你放心吧,我会努力让这场戏成功的!」

「这样啊……那我们都加油——」

「——所以等到戏剧表演完成,光流你能借点时间给我吗?」

「……咦?」

深海少女难得染上困惑的灰眸在话语被打断的一瞬间,就那么直直地落入泽田少年宛如暖阳的眼中,简直像是投入了热腾腾卡布奇诺中的冰块一般,迅速消融其中。

泽田纲吉捂紧了某着藏在戏服内侧口袋的东西,以难得坚定的语气说着:「一下下就好了,不会很耽误时间的。」

必须交出去。即便对方可能打算悄悄离去,但只有这样东西,必须亲手……

「……好。」

+++

「这座位安排是怎么回事?」来到剧场的威尔帝博士十分不满,尽管坐在他后一号座位到辫发男孩端着和煦的笑容冲他招了招手,然而他半点也不打算领情,「而且为什么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都来了?」

「说什么『这些家伙』也太失礼了,kora!」坐在风另一侧的可乐尼洛说着,「好歹我和拉尔现在都是你的同事,作为指导教官来看看那群小鬼头表演有什么不对吗?而且话说回来,这里最不该出现的是史卡鲁吧,喂,你来干嘛的?」

可乐尼洛的炮火转向一旁戴着全罩式安全帽的家伙,「你这家伙,不止占据了我特别留给拉尔的位置,还戴着这么碍事的东西……就算被教训一顿应该也没有什么怨言吧,kora!」

「你、你说什么,本史卡鲁大爷可是受到西蒙家族首领、炎真那小子的邀约才勉强来这里看看的!」闻言史卡鲁将安全帽脱下,不甘示弱地回道,「而且,拉尔大姐不是说了要跟彭格列门外顾问的伙伴一起坐,你就接受自己被抛弃的现实……噫——」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况且,迁怒史卡鲁也没用的吧。」风出面打圆场解救了史卡鲁,顺道回答威尔帝的问题,「虽然我只是应了光流小姐的邀前来,但据说主办还特别划了一区给我们,这份心意总不好辜负。」

「……呿,为什么还要邀请你这家伙……」

听到博士这么说,想起什么事的风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听说剧目是世界名着《白雪公主》的新演绎呢,那个……光流小姐有透露什么吗?例如出演魔镜仙子的心得之类的事……因为我这边什么都不知道,果然还是得问看看和光流小姐比较熟悉的威尔帝。」

——风知道对方貌似还在怀疑自己挖角了他看中的徒弟……他迫切地希望对方能接上话题。至少希望能借此稍微洗清一下自己的嫌疑……毕竟,虽然他是真的颇为欣赏深海光流,但这也不代表他会随便挖墙脚抢人徒弟啊。

「……没有。」

「……咦?」

面对拳法家的困惑,原本冷淡回覆的威尔帝拔高音量,在教养容许的范围内吼着,「哼,她可没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除了她也参与了这场愚蠢的戏剧表演以外我什么也没听说——我倒是好奇,你们的谈话内容究竟对这种愚蠢的事情进行了多深刻的讨论?」

风:「……」

拳法家明智地决定闭上嘴。好在也差不多要开演了,威尔帝似乎也没兴趣再深究什么,视线笔直地朝着舞台投去。

不消多时,会场灯光一暗,作为旁白的是着名俄罗斯黑手党家族、「守墓人奇古」的千金,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会场: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遥远神秘国度中有着一个强盛的黑手党王国,蛤蜊王国。

他们以强大的火炎力量在邻近诸国之间称霸,延续了几近百年的荣光——然而强大的、高傲的蛤蜊王国的国祚却面临了最为严峻的考验——没有继承人可承接伟大的蛤蜊的王位。

为了延续王国的荣耀,蛤蜊王国不惜去和隔壁花之国度的女王商借了她拥有的魔镜;那面魔镜拥有神奇的力量,里头寄宿着一只无所不知的精灵,能解答世间所有疑难杂症,即便是火山细肺症的全称学名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蛤蜊耗费了大量的财货并且出让许多利益给了邻国的女王,从而换取了向魔镜问三个问题的机会……』

总觉得是很有趣的故事呢,果然还是年轻人比较有创意。

风看着打在舞台正中央的灯光,以及于灯光聚焦之处伫立的少女,对方那张脸一如往常的平静,仿佛平置桌面的茶水,面色无惧地读着台词,可以说是有模有样。

「金橘色的火焰在他额前盛开,如晓色初绽、春雪初溶,是一年之中最美的春光,一日之际最好的黎明——那就是她,白雪·彭格列,里世界最美的黑手党公主阁下。如蛤蜊酝酿吐纳而出的珍珠,是最适合蛤蜊王国的继承人。」

与此同时,伴随着化身魔镜仙子的少女的话语,整个会场仿佛化做幻境一般,橙色的火炎如同巨大的花朵一般绚烂地在观众席上方盛开,引得众人惊呼连连。

「那是幻觉,不过不是有形的吧?虽说如此似乎也是最高级别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幻术师可不多呢,kora。」可乐尼洛小声评价道,「不过,到底是哪个家伙弄出来的?总不可能是六……不,最近他好像给人比较亲切的错觉,也不是不可能。」

「不,不是他。」风顺口接话,「虽然那一位的确和蔼可亲不少,似乎是光流小姐拜托了瓦利亚的见习术士弗兰帮忙……咳,我听毒蛇是这么说,他还说弗兰做免钱工很傻呢。」察觉到一旁威尔帝博士投来刺人的视线,风赶紧补充。

「——作为阿纲家族的一员,必要时候将自己的人脉运用在有益于家族的事上可是理所当然。」

「你这家伙倒是悠哉,来得这么迟,作为家庭教师也太怠惰了吧。」

可乐尼洛瞥了一眼悄无声息到来的杀手男孩,心中不免嘀咕对方故意隐藏身形的恶趣味,史卡鲁「噫」的小小惨叫一声后战战兢兢地打了招呼,风则是有礼貌地颔首,看着杀手坐上博士另外一侧的位置。

奇怪的是,威尔帝似乎对Reborn的到来视而不见——虽说过往他们总是相互无视对方的存在,但见了面少不了还是要吵个架,就是相性这么差的两个人……难道是因为正担忧着台上弟子们的表现所以没空吵架吗?

「哎呀。」正当风想到一半,便听到杀手的声音,「这个部分如果由我来的话,打在蠢纲身上的子弹弹道肯定更完美。」

「……」听听这简直令闻者落泪的发言,看来想让杀手担忧弟子是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拳法家决定还是别想太多,关注舞台上的表演的就好了,以免还没因为戏里发笑或是感动,反而因为戏外的真实事件而感到不忍。

另一方面,威尔帝博士忽略一旁细碎的交谈声,镜片下的视线应该是投射在舞台上,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深海光流准备什么时候走?」

「……」

舞台上正巧演到作为白雪公主的泽田少年挑战森林深处的妖怪(碧昂琪倾情演译),以取得传说中的最强武器「PoisionApple」的解毒方法拯救处于危机的邻国王子(库洛姆出演);作为剧中小高潮的情节使现场惊呼连连,几乎掩盖了所有细碎的耳语,然而博士仍把杀手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就算你保持沉默,我也能猜想出来。应该就在这场表演结束以后,处理完所有事情才离开,很像深海光流的作风。」杀手继续说道,压根儿不在乎有没有得到回覆,「不过,你竟然支持她的决定还真令我感到意外,威尔帝。你的理性难道没大声叫嚣着『行不通』吗?」

「……哼。」事到如今,威尔帝当然不至于问对方怎么知道这件事,毕竟他早想到以第一杀手敏锐到恶心的直觉,察觉真相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后呢?想来阻止她?如果只是这种事的话我可无所谓,本来就是那个丫头的任性,我也没那个必要非要帮她完成。」

「虽是这样说,不过以你努力用蹩脚拙劣的演技帮她隐藏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协助来看——摆出一副容易宠坏徒弟的师父的面貌,不知道的人大概想不到你原来本性有多歪曲吧。」

这回威尔帝没有被轻易地激怒——那些话意外地没怎么戳到科学家的痛处,事实上,他甚至根本没在思考自己的事情,反倒是思量若是杀手真要插手这件事,自己该怎么应对。

「你的表情还真像是一个家庭教师啊,威尔帝。」看着科学家沉默不语的样子,杀手反倒笑了,「深海光流作为徒弟也教会你不少事……看来好的徒弟还能矫正师父的人格,这点真没有错。」

「……你到底想干嘛?」感到不耐的科学家差点就要起身走人,「要阻挠的话就做啊,少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

「不。」然而杀手却这么回答,「和你这种最近才开始决定好好做人的家伙不一样,我可是比你还要优秀的家庭教师,可不会做那种阻挠弟子成长的事情。」

「要问我要做些什么——当然是让蠢纲自己做决定了。」

+++

深海光流微微抿起唇,等待着这场戏最后的一幕。

剧本上写着作为魔镜的她要在最后出面解决纷争,却被众人的攻击波及,导致镜面破碎,正好破除了把她封印在魔镜里面的魔咒,而女王白兰这时开口说明一切都明一切都是为了让作为自己朋友的魔镜恢复自由身。于是众人迎来了HappyEnding……大概是这样童话式皆大欢喜的走向。

整出戏她需要演绎的戏份不多,虽然台词看上去长篇大论,实际上需要露面的场合并不多,据说也是奇古学妹的贴心,不让自己过度操劳。

被这样关心着,深海光流十分感谢,却也觉得愧疚。

毕竟……

正思考到一半,后台人员打了上场的暗号,她得上台演出最后一幕了,于是她迈开步伐,在黑暗中找寻定位等待出场。

从她的位置看去,绚烂的火炎就在眼前飞来飞去,本该是充满杀伤力的危险的东西,然而色彩实在过于美丽,又太过温暖,以至于如今的深海光流怎么看,都觉得美丽得无法言语。

就像是在并盛夏日祭典看过的,夜空绽放的花火一般……至少也是那样深刻得足以让人铭记于心的事物。

火光朝着她冲来,不过轨迹明显将避开自己落在跟前,深海光流如同剧本上写的那样往后退了几步,这时后台应该会有人乘机扔出破碎的玻璃佯装镜子碎裂——然后,当她微微偏头确认,耳边已经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周围是破碎的玻璃碎片。

舞台上,灰发的魔镜少女闭着眼站在一地碎玻璃中央,原来平躺于地的玻璃碎屑「砰」地一块块化作光点炸开;如同囚禁了少女的镜框化作烟尘消失殆尽,在光沫中,她缓缓睁开眼。

「谢谢你们的帮助,我的朋友。」

少女的话语真诚而充满诚挚的感觉,嘴角甚至轻轻地勾起一抹笑,笑起来的脸庞看上去朦胧又梦幻,比方才更像是某种神话中才会出现的仙子,美丽到甚至显得不够真实。

在她面前首当其冲的泽田纲吉愣了一下,而后想起了自己的台词,便说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魔镜小姐?」作应对。

接着便是邻国女王笑着解释来龙去脉,然后——

「——弗兰,为什么要用幻术把我带出来?」

灰发少女无奈地看着牵着自己手的小少年,方才正想要上前站到定位,却发现有个「深海光流」已经替自己站到了那个位置上,接着被身后冒出来的青发少年催促着换回便服后,离开了现场。

「Me——被威尔帝博士拜托了,要悄悄带光姐出来。」少年闻言顿了顿脚步,抬起头看着深海光流,「因为是能帮上光姐的事情,所以Me好好地照做了……难道Me被奸险狡猾的绿草皮头博士骗了?这么做没有帮到光姐——Me搞砸了?」

虽然弗兰这孩子和自己一样表情不多,不过现在看着,深海光流觉得对方的表情过于无辜,她也不好意思苛责——不,说到底,弗兰根本没有做错事,她的确是想要悄悄离开没有错。

「不,你没有错……只是我原本希望至少能先演完那场戏。」

深海光流伸手拍了拍少年巨大的头套,「其实只是太软弱而已,因为……」她并不想要去。

或者,根本没有那个勇气吧?尽管下定了决心,却连好好坚持这个决定都很勉强……实在过于软弱。

「而且,阿纲好像说戏剧表演结束有什么事想要跟我说……」她说到一半便打住了,「……算了。」

不管是什么,听了只会让现在的自己更加犹豫吧——如此判断的深海光流摇了摇头,「弗兰,博士有说在哪里会合吗?」

「那个像地标一样的钟塔。」青发男孩指着不远处显眼的建筑,乖巧地回答。

「好。」深海光流简短地回道。两人便一起走到了钟楼前。

「……光姐要走了吗?」站定后,突然听男孩无波的童音响起,深海光流低头,发现男孩也正看着自己,清澈的双眸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不近人情,没有一丝笑意的冰冷表情。

「……是啊。」深海光流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必须走呢。」

「……之前也是这样说的。」

「……?」男孩的话让深海光流困惑了几秒,不禁朝他投以询问的眼神。然而,他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接着前头的话说了下去。

「在未来也这么说过,『必须要去做的事』什么的,还和Me打赌——虽然光姐赢了,不过,人却没有回来。」

深海光流一愣。

「这次,会回来吗?Me能再看到光姐吗?」男孩眨了眨眼,「而且光姐、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光流!」

深海光流还来不及作答,一道呼声自不远处传来,一回头,两人便看到泽田纲吉正朝着他们奔来。

「咦?」弗兰歪了歪头,「奇怪了——Me的幻觉应该还持续在运作啊——?」

「呼、哈……果然……那个不是光流啊……!」奔至二人面前的少年一面喘着气一面说着,「那个笑容……并不是光流会露出的表情……」

「……」对她是个面瘫有这么强烈的认知还真是谢谢了。

深海光流突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一时之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光流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从来没有笑过。」

然后,她听泽田纲吉这么说。

「十年后的光流曾经笑过,所以……我之前一直以为大家在一起的未来,一定很快乐,快乐到能让光流你每天都能笑得出来,可是……」

泽田纲吉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心里却默默地接道——可是,并不是那样。

会让Aurora那样可爱的孩子抗拒的未来、会让光流受到伤害的那个未来……肯定不是他想像中那个大家都笑着,甚至连医学少女面上也洋溢着笑容的那个美好未来。

残酷而充满着失去,那种冰冷的未来确实存在。

深海光流是个优秀的人,善良又温柔,身为医生也认真尽责,医术高明——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这样的人会遇上那么凄惨的事,不用想也知道不是她的错。

肯定都是彭格列——是自己的错。

如同在未来和白兰战斗时得知许多人被他牵连而死去时一样,那种几乎像是亲手伤害重要之人的愧疚和悲愤、自厌再度涌上心头;分明已经暗自在心中发誓,绝对不愿意再看到无辜的人、重要的人因为自己的关系受伤。

「我不希望光流你被牵扯到更糟糕的事里,虽然可能已经害你受伤……」

原本像是隐忍着什么而低着头的少年猛地抬头,少女似乎带着惊愕的灰眸与氤氲着雾气般的棕色眼眸碰撞,像是冷热交锋,干燥与湿润的空气相交,刹那迸裂出奇异的变化。

泽田纲吉心下一横,鼓起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直放在里头的东西,低头递给深海光流。

「所以……光流你要走也没关系,不过……虽然很厚脸皮,但这个希望你能收下!」

深海光流有些怔愣地接过泽田纲吉递来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以及一个青鸟造型的领带夹。

「其实这是……之前想要补偿给光流你的圣诞礼物,但我找不到时机送给你,后来想要当成生日礼物,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少年期期艾艾地道,「这是京子还有小春帮我一起挑的,上面的青鸟很像卢西,我觉得应该很适合……」

深海光流慢条斯理地将相片和领带夹拿到眼前——相片上是圣诞节拍下的照片,似乎大伙儿都在上面了,连她都在;柔软的指腹抚过压在相片上的领带夹,上头的青鸟圆圆胖胖得十分可爱,神态也确实如对方所说,很像她的匣兽。

那是一看便知道饱含了心意的、她的朋友仔细挑选后送给她的礼物。

「就算以后不能见面了,还是希望光流你喜欢这份纪念的礼——」

泽田纲吉忍不住「咦」了一声。

他感觉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给覆住了,一看,少女手还抓着两件礼物,却仍握住了自己的手,并且低着脑袋,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神色。

「……对不起。」少女呢喃般的句子响起,泽田纲吉心一沉,觉得对方大概不愿意收下礼物。

也是,毕竟自己是害了她的罪魁祸首啊——

「——对不起,让阿纲你们担心了。」

这回换泽田少年一愣,然而少女仍垂着头,完全无法探明神色、确认对方究竟有没有露出与往昔不同的表情。

「明明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却让阿纲你想了那么多……虽然是希望能自己解决不要让你们担心,可是还是让你、让大家这么担心,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深海光流知道这种时候应该道歉,山本和她说过,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不好受——连这都是他们教她的,她却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即便到现在也想不通。

「但是、跟大家一起,我真的很开心。绝对没有感到不幸过……从来没有。」

她并不认为自己能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因此最为合理的解释应当是,她的朋友比她所想像的还要更加温柔、温柔到几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即便自己拼命地想稍微赶上那么温柔体贴的他们,却因为不得要领而不小心伤害了他们……因为她并不擅长正确的、温柔对待他人的方式。

「光、光流……?」

似乎被少女的反应下了一跳,泽田纲吉小心翼翼地弯腰,想要观察对方的面色,却正巧赶上对方抬首,与往日无异的面瘫脸纳入视野……不,并不能说与往日无异。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泽田纲吉看过后,忍不住动了动唇。

「光流,你——」

「——所以我决定好了。」

打断了对方的话,深海光流认真地说道:「弗兰刚刚也问我会不会回来,本来要是没有成功的话就会离开,但是——现在我会努力鼓起勇气,一定要成功,然后回来跟大家一起。」

泽田纲吉并不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也不了解为什么深海光流要和自己道歉……而且按理说他应该劝对方离开,但听到那句还会回来的保证,不知怎么地,原来起伏不安的心如棉絮一般轻飘飘地落地,便安然不动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作为伙伴的这位少女,并且任性地希望未来大伙的身边也有对方的身影存在。

即便已经察觉了未来可能残酷又伤人,仍卑鄙地希望对方始终在身旁,希望大家永远聚在一块。

「光姐——已经决定好了吗?」

突然,在身旁默默看着的术士男孩开口,带着清凉感的青色虹膜漫上某种情绪;那是十分鲜见、不细查便难以辨清的色泽,却闪闪发光像是被阳光给照耀的湖面。

「Me跟师父那个啰嗦又喜欢唱衰人还不会说好话的凤梨妖怪不一样,如果是光姐的决定,Me——绝对、肯定会支持的喔。」

弗兰说着,同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身旁出现了一个柱状物体——被称为十年火箭筒的黑手党黑科技——就这么矗立在旁。

「只要是光姐的愿望——那样的话,就完全没有问题。」

+++

「这样啊……博士先把火箭筒交给你了。」

看着拿着火箭筒的弗兰,深海光流点点头,「谢谢你,弗兰。」

「不会哟——Me可是光姐的粉丝,这是必须的。」弗兰有模有样地跟着点头,接着偏过头,看向一旁的泽田纲吉,「啊,那边那个被我家Boss讨厌的Boss,我觉得可以先走了喔。」

「咦?」泽田纲吉愣了一下,接着疑惑地看向深海少女,「光、光流?」

「……」深海光流先是沉默了一下,踌躇片刻后才开口,「那个,阿纲,我……」

「——哎呀,搞什么啊,本来以为到了约定地点只会有小海还有幻术小鬼,怎么泽田你也在啊?」

带点痞气的嗓音响起,还不用抬头,听到声音深海光流便喊了一声「师叔」,一旁的弗兰神色平静,仿佛早知道对方会来一样。

而泽田纲吉神色懵然地嗫嚅:「夏马尔医生……?」

为什么会在这里?隐约猜到什么的泽田纲吉内心有点不安,他突然发现,整件事情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哟,小海还有臭小子们好啊。」夏马尔随便地打了招呼,如同往常一般吊儿郎当;他站定后挑眉,视线逡巡在场三个孩子身上,「啧啧,看这个表情,是没劝住小海吧……不,话说你搞清楚状况了吗?老是不在状况中的男人很不讨喜喔?」

「难道看到了这个,」夏马尔伸手拍了一下十年火箭筒,「你还没猜出什么?这也太迟钝了吧?」

「师叔。」这时深海光流开口,「请您不要再说了。」

「唉,既然小海都这么说了,那好吧。」夏马尔装模作样地摊手,「就不跟那边那个泽田少年说你打算再使用一次火箭筒穿越时空的事情吧。」

深海光流:「……」

马上被拆台的灰发少女抿了抿唇,皱起眉,眉宇间少见地流露出懊恼的情绪;看的夏马尔啧啧称奇——什么时候,他这个一板一眼的师侄还能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了?

多少有点成长吧?虽然,还是有些必须纠正她的事……

「难、难道说——!」这时泽田纲吉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叫道,「光流你那时候说的『离开』,就是要再去一次那个恐怖的地方?!」

「呜哇——终于反应过来了?真的很迟钝啊——」弗兰张大嘴,情状浮夸地感叹。

「不行!那种地方绝对不行啊!」

泽田纲吉立刻慌张起来,并且用力反对——原本是以为深海少女想要远离黑手党,他认为如果这样对方就不会遇到危险的话,即便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也没关系。

但是……

「夏马尔也是,为什么会同意这件事!那么危险的事情!」

「哎呀,我没说过为什么吗?」夏马尔耙了耙一头乱发,露出了「真伤脑筋」的表情,「毕竟小海那样子拜托我了嘛——那时候你躲在外头,应该看得很清楚吧,小海那时候简直可爱的不得了、不得了喔?所以只能答应了啊。」

「这是什么理由啊!」泽田纲吉完全不能接受,「我还以为光流是要离开这里——总之这样是不行的!」

「抱歉,阿纲。」

抓狂到一半的泽田纲吉一愣,抬头看向神色平静的深海光流,「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我也很感谢你,但是我必须去一趟。」

「必须由我自己去解决这件事才行。」深海光流的视线微微瞥向自己的右手,「因为这样,所以希望你可以先回去……我很快就会回来了,绝对不会有什么事。」

「光流……」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深海少女,泽田纲吉说不出其他反对的话。

并不是说他已经认同了少女的话——什么都是光流的错,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然而一贯冷淡而不透露多余情感的面容此时似乎都染上几分坚定与毅然决然,好像他根本不该阻止对方面对那些事情……一样因为那是早晚都会发生的,而他们无可回避。

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光流非得再去一次那样的未来?

「回去吧。」泽田纲吉听到无良医生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接下来会由我收拾善后,我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你的话,和隼人还有另外那些小鬼一起去享受青春就够了,泽田纲吉。」

「……」

——泽田纲吉皱着眉头,看向朝自己挥手,似乎想营造轻松气氛告别的深海光流。

他看着毒舌的少年术士果真把炮口对准了少女,想起刚刚对方还耳提面命拜托着自己的话——「希望阿纲不要牵扯进来,可以的话请尽快转身跑开」。

在火箭筒腾空飞起的瞬间,泽田纲吉正如深海光流所希望的,用尽全力奔跑起来;那姿态仿佛被什么东西追着,又好像赶着想要抓住什么一样拼命。

霎时间,粉色的烟雾在一瞬间涌出,半径十公尺的范围内只剩下两个人影;最接近烟雾源头的夏马尔接住某人,另一只尚有余裕的手在面前扇了扇,驱散粉雾。

「咳、咳,真是的,总之,算是跨出那步了,对小海来说也是好事吧。」

另一方面,久违品尝到穿越时空的奇妙滋味,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深海光流安然降落在地面;鞋底模糊的触感显示是带点细碎沙尘的泥地,昏暗的视线表明这是一个缺乏充足照明的处所。

这是在某条小巷子里,就算什么也不清楚也能轻易判断出这个事实,何况她早就知道投递点会在哪里;虽然说迟迟无法真的下定决心走这一趟,然而其余的一切她都尽可能缜密地设想好了。

可以说她很冷静,就连现在也非常地——

需要冷静。

深海少女蹙起眉,禁不住还是叹了口气,「唉。」她微微低头,看着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为什么,阿纲?」

「……抱歉,光流。」

泽田纲吉缩了缩肩膀,看起来有些心虚地松开手,「我还是跟过来了。」

……真是十分显而易见的事实。不过深海光流并不是在说对方跟着自己一块来的这个事实。

「……其实我觉得很可怕。」

看少女沉默,泽田纲吉踌躇片刻,开口说道,「光流你回去的时候受了伤……如果你都变成那样了,那我想我们一定也不在了吧?黑手党的世界又那么残酷,我真的觉得很可怕。」

少女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泽田纲吉又道:「所以……如果是这么可怕的地方,怎么能让光流你一个人来啊!」

深海光流微微张大了双眸。

「如果是我们不在的时候就算了,要是我在的话……」原来还带点心虚闪烁的眼神说着说着越发坚定,最后望向少女脸庞的眼,简直像在深处燃起了火,「虽然我是个废柴、也没有光流你那么能干……但我会努力保护你的!」

在那一瞬间,看到少女即将被炮口吞没,泽田纲吉脑中不觉便浮现一个月前那一幕——洁白的白挂染上过于艳丽的红色,黏腻的腥味扑面而来,比起偶尔能从对方身上嗅到的消毒水味刺鼻上千倍——然后,便再也控制不住冲向对方的脚步。

直到伸手捉住了少女的手腕,心中那股不安才稍微消停,冷静下来后很难想像这是自己会做的事情,毕竟他自认自己懦弱又胆小……但是果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因为光流是他非常重要的友人。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被对方嫌弃「多管闲事」的准备了。

然而深海少女看了他一阵子,平静的面庞对着自己,吐了一口气——十分奇妙,感觉并非是在叹息,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变得轻松许多一般,即便从表情看来根本没有放松的迹象。

「谢谢你,阿纲。」她缓缓说道,一面伸出左手,握住了少年的手。

「虽然跟阿纲你想得不一样,但有一点没错,那就是有你们在真的比较好……不,应该说是最好的。」深海少女微微偏头,嘴角一如往常的平直,却让人感觉此处应绽开一抹笑意。

「事到如今才这么说,也许有点晚了……不过,你能陪我走一趟吗?有你在我真的感觉很安心,也能好好鼓起勇气了。」

「呃、欸?没、没有问题!」面对少女郑重的问题少年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有些结巴地应答,「不过,光流你的手……」

「太好了。」深海光流立刻回答,顺势上下晃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完成了作为国际礼仪的握手礼,「谢谢协助,阿纲。」

泽田纲吉:「……」

这样的场合握手似乎有哪里不对?我们是在进行什么交易吗???

「那事不宜迟,毕竟博士给的时间只有十二个小时,得尽快开始。」放开了手,深海光流随即说道,「原来的计画制订只考量了我一个人参与,不管是计画ABC和备案D都没有考量到有人一起的状况……稍微修正就行。这方面没有问题……首先还是要先到达那里。」

「不过到达那里以后该怎么……不,那不是现在该思考的事。」

「欸,光流?」不明所以的泽田纲吉有点懵逼,同时看着深海少女异于平日的模样——面无表情但莫名充满气势,似乎充满干劲?

虽然这么说不太对,总觉得光流跟期待在家长观摩日里表现的小学生有点像……「所、所以你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能不能先跟他解释一下?!

「……也是。既然都一起来了,必须跟阿纲你解释一下。」本来还在思考如何执行「计画」的深海光流看向泽田纲吉,「首先……该先和你道歉,因为,这里并不是你们认为的十年后的未来。」

「……咦?」

「与其相反……是距离我们所在的时代,往前推回十年前的西西里岛。」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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