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後，今天就是全国赛的日子了。
我像两年前一样，自己独自一人坐车到比赛场地。
我站在场地外的草地闭上眼睛，感受土地刚被雨下过踩起来的湿软感，感受空气里的湿气，还有周围许多鸟此起彼落的叫声。
虽然这里跟两年前比赛的场地不同，但准备比赛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我以为我的心情会很激动，但我没有，我的心情反而很平静。
那天在医院里老师和赵宇翔的话我回去思考很久，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练习方式不会长久，如果想要把音乐当永久的路，就必须好好调整好自己的练琴时间和方式。
我走进比赛场地，一进去就听到许多乐器的声音，有些人在调音，有些人在练习比赛的曲子。
我不打算练习，只想调音，吹个音阶暖嘴一下。
我要保留体力到场上，避免练习太过，结果比赛时无法发挥全力。
我走到报到处登记报到後，就随意坐在一个角落，打开手机开始听我要比赛的那首曲子，用听的方式增加对曲子的熟悉度，每一个快速音节吹奏、换气该注意的地方。
全国赛选的曲子是特奥巴尔德·贝母的二十四首随想曲，Op.26的第一首。
特奥巴尔德·贝母是德国长笛演奏家及发明家，对长笛乐器的发展贡献良多，他是一位巴伐利亚宫廷音乐家，一位演奏家长笛演奏家和着名的长笛作曲家，他设计的指法系统也适用於其他乐器，如双簧管和单簧管。
这次选的曲子难度极高，除了因为是独奏，没有钢琴伴奏在背後支撑让整个音乐添加色彩，所以更加考验演奏者的技巧以及表演的精彩度。
整首曲子都是快速音群，几乎没有可以换气的地方，所以在换气的时候要非常地注意、小心，一不小心换错的话，整首曲子的精彩度就会下降，也会让人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怪异感。
我也不是一开始练这首曲子就马上练好的，练习的时候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但我知道，这种炫技的曲子肯定不能着急，欲速则不达，所以我放慢速度练整首，掌握曲子中的音程进行、相同或是有所变化的地方。
慢的可以之後，再把速度调成中速，中速可以之後再逐渐把速度练成曲子要求的速度。
既要快速，又要有生气勃勃，充满生命力的感觉，我实在觉得这首曲子跟我之前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是强烈对比，两个星期前昏倒的事让我知道，我之前的行为除了是在糟蹋自己的身体之外，也完全无法呈现有朝气、生命力的感觉，唯有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况，才能完整表达作曲家想表达的意境。
在我调整自己的作息和练习时间後，长笛老师说我更进步了，更加接近曲子想给人的感觉了。
是啊，拥有好的身体才会有好的表演，这点不是最基本的道理吗？我怎麽忘记了？人真的是当局者迷。
「方昱程，没想到两年後还能看见你，还以为你像个俗辣一样不敢再出来比赛了呢。」
尽管戴着耳机，但音量没开很大，所以还是能听得到耳机外的声音。
我拿下耳机，从他昂贵不菲、擦得很亮的皮鞋往上看讲话那人是谁，是在前几年始终无法进前五名，刚好是第六名的李毅豪。
我站起身与他平视，我不想被他用俯视的眼神看，那感觉很糟糕。
「多亏了你，两年前的比赛我得到了第五名，今年也请多多指教啦。」他的笑容完全没有温度，「别再失误了，否则天才长笛少年的名号真的不保，噢，可能从两年前就不再是了。」
我对他冷笑一下，「你也不是因为『多亏』我的失误才能得到第五名吗？踩着别人的失误往上爬的人到底有什麽值得好炫耀的？还有，穿一身那麽昂贵的行头，虽然是没我好，但外表华丽实际的表演却不怎样又什麽用？你还是别注重在外表上，多练一点还比较实在吧。」
可以的，方昱程，现在的你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回击那些攻击你、看不起你的人了，你不再是两年前因为失败而不断哭泣的少年，现在的你，是有着充分准备，不畏任何艰难挑战的人。
「你！」他被我的话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如果因为自己有一点成就就不谦虚而骄傲自满的话，是很容易从高处跌下来的，会很痛喔。」何语贞不知道从我後方出现，不知道她听到多少，「说实话，你也只不过是刚好第五名吧，说不定今天之後又会回到第六名了，有时间在这边呛人的话，还不如好好回去精进你的技巧吧。」
李毅豪自知是辩不过我们，便哼了一声，说我们跩什麽跩，之後离去。
「好久不见了，方昱程。」何语贞穿着长度到脚踝的礼服，脚穿着裸色高跟鞋，她的优雅和从容就跟两年前一样，丝毫不减。
「真的好久不见了。」我嘴角微微上扬给她一个微笑，「刚才真的谢谢你了。」
她摆摆手，「没什麽，我也看不惯像他那种人。」接着她明亮的大眼盯着我看了一下，「你感觉变了很多，以前的你讲话不会那麽锐利，但我知道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我感觉得出来，你跟当年一样，还是个好人。」
「好人吗？」我语尾上扬问她，我不确定她对我的认知是不是有误，从高中开始，我就不觉得自己是什麽好人、好学生和儿子了，「都两年了，人怎麽可能没有成长？都成为知世故而世故的人了。」
她赞同的点点头，「也是，尤其是在音乐圈这个圈子里，有太多的心机和算计，像你这种只懂练长笛的笨蛋真的不多了。」说完，她忍不住偷笑起来。
她说的并不完全正确，我这两年练长笛的心态，完全是带着报复的心态在练习的。
「我不知道这是称赞我还是贬我。」我挑着眉回答她，「不过谢了。」
「不客气。」她的笑容依旧不减，「今天也请你多多指教，尽所有的全力来比赛，很期待你的表现。」她朝我伸出手表示善意。
「你也是，一起加油。」我握上了她的手给彼此加油打气，能遇到互相打气、不嫉妒彼此成绩真心的朋友，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