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下,背着包袱的克水缓缓回望。
这是他生活三十年的地方,小巧的厅堂、书斋、庭院,这里孕育了他。
不是什麽大户人家,却也从不愁吃穿用度,父母从来都由着他想吃啥啥想玩啥啥想学啥啥……
听说是他出生前,他娘去庙宇里求了一支签。
签文说他是个男孩,且非池中物是天选之人,到人间是有目的在的。
出生後父母没有把重重厚望寄予克水身上,只是把他当神人供着,知道他想读书便请夫子,想习武便带着他千里迢迢到山门拜师。
他顺遂的过完了前半人生,现在该是为後半人生负责了。
两老去了,弟妹成家了,不算大的院落现在空无一人,花园里的花没人费心照料依旧自己开落,这里没什麽能让他再挂心的了。
但是他仍将目光扫过,一遍又一遍,眼中浮现着过往的画面,大多是好的,没记起什麽坏的,通常只是一个笑靥、一个叮嘱、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笑声。
其实最难的,只是下定决心的那一刻。
决心下了之後,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原本以为会丝丝缠乱的牵挂,也被一丝一缕梳理透彻。
他冷静的安排着,每一个步骤都像筹谋已久,也是,他准备这一刻好久了。
留下给家人的书信,庭院就交给兄弟姊妹们料理;学塾往後就交予古兄经营,他徒有生意头脑却只当个纨絝子弟实在太浪费了,以他的人脉招几个夫子还是容易的。
这几年来最为牵挂的挚友古兄,克水也在宴席结束後道别了,那一声珍重,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受到,或许将来是天各一涯、只能千里婵娟了。
古兄不笨,他其实一直是要克水去圆自己的梦的。
是他自己不放心,怕自己一走毁了姻缘、毁了古兄和节蓉相处的理由。
其实缘分从来不由人,他当初就不该留着,虚度了四个人的光阴。
古兄懂也好,不懂也罢,就在今日将一切过错抹去了,他今夜就走,只愿他们都能好好生活着,也把握彼此情分。
克水轻唤一声墨兰,一匹乌黑亮丽的马儿奔至他面前,静静的看着他。
他们之间平视,从来不是什麽主从关系,他也从来不拴住牠。
为知己、为莫逆,心灵之间好似能够沟通,克水常常觉得,自己和墨兰之间的契合度或许更胜古兄。
月盈盈,饱满清凉的光笼罩着人间,墨兰身上反着一道道明光,他抚了抚牠的鬃毛,果然洁身自爱,身不染尘。
反观自己,沾染了太多心思,身心都笨重了呢。
「走吧!」克水嘴角一抹笑。
起步的那一瞬,舒畅的风偕着些许花香流淌过来,缠绕着他们周围,毫无章法的舞着。之所以能瞧见,是那道风中掺着些许萤点,恰似明亮的星子拖着燃焰殒落人间。
闪烁的光点绿莹莹的,飞上跃下的,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轮廓。
那轮廓似曾相识。
「克水哥哥。」他彷佛听见她轻轻唤着,几分温柔,几分俏皮。过了这些年,依旧是那样的少女情怀。
久等了!
往後他会踏着坚定的步伐,不论她在何方,他都会一步步踏过去。
少女青影瞧着他,格格笑着,一拔腿,就往大门外冲去。
克水轻笑着,三步并两步的跟了上去,唤道:「等等我。」
青影在门前伫足片刻,恍惚间,穿透紧掩的大门而过。好不容易见着的幻影,消失的那麽措手不及,克水有些慌张,匆匆把大门的锁解了,刷—的一声打开府邸大门。
只见一身黑影顶着苍白冷艳的脸孔。
直视着他,吭噔一声跪了下来——
秀美的双眼染着水光亮莹莹的,脸上的泪痕被脂粉完美掩饰过,唯一的迹象是泛红的一圈眼眶。
以克水对此人的认知,她是不会流泪的,一直以来她都是同样冷淡的表情,只是偶尔眼神略透柔情、偶尔透着的是掩不住的失落……但即使如此,克水仍是难以想像此人懂得哭泣。
毕竟在她爹娘亡故时,她虽伤心不言不语,却没掉过半滴珠泪。
「狄……狄姑娘!使不得!」克水急忙说,匆匆将她搀扶起来。
不料这一搀起,她又一声重重的跪了下去。
她是多麽骄傲、自尊多麽高的女子啊!怎麽会这样跪在他的面前?
克水慌乱又不解,摸不着头脑。
「克水兄,一事求你成全。」她轻轻的开了口,艳红的唇微微颤抖着。
「好说好说,不必跪着,请起来吧!」克水柔声道。
「事关重大,若克水兄不能答应,那婷影便长跪不起。」她态度坚决,不容置喙。
於是克水也不再说话,不再求她站起身来,只是沉着气,继续听下去。
「知道克水兄待婷影并无念想,原是无妨,时光总能熬出些情份的。但已经六年了,长兄要将婷影在五日後下嫁。」她咬紧下唇,忍住渐渐滋润的眼掉出泪来。「感情可以再培养,而婷影非克水兄不嫁。请您,先把我娶了吧!」
克水脑子轰了一声,一时之间难以言语。
这六年来等着的就是这份表白,毕竟没有这份表白他也无从拒绝。
但他没想到这居然来得那麽恰巧,那麽令人措手不及。
她的眼神,如此真挚,如此楚楚可怜,让克水心坎一软。绝情的话,该怎麽说的婉转,该怎麽保留颜面?她这样自傲的女子,他又该怎麽让她一听了然呢?
最後他只扭捏的挤出一句:「克水,实非良人。祝愿狄姑娘早觅良婿。」
「克水兄终究是要婚配的,为何那人不能是我?」她的声音冷了,眸子也是,原本滚着的泪水仿若连同眼珠子一起直接冻结,变得木然,像冻过的死鱼眼珠子。
「克水此生无心婚配,敬请见谅。」克水真诚说。
「是为了梦中青衣少女吗?都六年了,此事我早已听闻。」她掀唇笑。「六年来的如影随形,竟然比不过一个虚幻的影子。」
克水哑口无言,只能楞楞看着。
「不过,只要是能在你身边,能成为那人的影子,也无妨。」她再次软下心态,轻声说道。彷佛,这是她最後的让步。
『可你终究不是她。』这句话克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去,不敢想那会有多伤人。
「再者,你先将我娶了。替我这个相处六年有着薄弱情份的友人缓一缓,缓一缓这过於急促、过於勉强、过於阴险的婚事……如何?往後合离什麽的,再议也是可以的。」她肯定是急了,跟她原本冷淡的样貌截然不同,为了要他娶她,再次让了步。
「何必互相折磨呢?」克水叹息道。
绕了一大圈,终究会是同一个结果,那又何必要开那个头呢?
「多年情份,於克水兄而言,竟只是互相折磨。」她着急的眼色又变化了,变得阴鸷,变得又冷又沉。「折磨……克水兄,你未必明白什麽是真正的折磨。」
「这是什麽意思?」克水不解。
她抿起唇,淡淡一笑,悠然地起了身,从容将身上的粉尘拍乾净。
「婷影已明白克水兄的意思了。您是要今夜离城吧!小女子五日後大婚,留下来喝口喜酒,顺道看场好戏吧!」
檀香萦绕,女子闺阁。
节蓉在狄婷影身後,轻柔仔细地替她梳头。
沾点桂花香发油,将乌黑秀丽的发梳开,再归成一绺绺。节蓉为她学了时下最流行的发型,而她微微顿了半刻,在思考今日该换成什麽样式。
狄婷影冰冷的面容,端看着镜中的自己,目不转睛,看不见其他东西。
感受到节蓉停止手边动作,她也不转头看,只是冷冷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我既父母双亡,所熟悉之人没有好命公、好命婆,这点礼数,你就替我办了吧!」
节蓉怔了片刻,手悬在半空中。
狄婷影说的那些,是婚嫁时候的上头礼。
距离婚宴只剩下三天了……难道……
「你已决心要嫁了?对万公子的执着,也舍下了?」节蓉有些支支吾吾,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我盯紧的猎物,就会死死咬着至死方休,与我嫁不嫁毫不相关。况且,如今束手无策,还不是因为某人只剩下梳头的本领,在关键时刻起不了任何作用。」狄婷影用轻柔的口气说着,彷佛是茶余饭後的闲话家常,听在节蓉耳里,却是一句句用刀割着的。
对,的确是她没用。
这两天来,她跑过府衙,却申诉无门。推说的是清官难判家务事,更何况长兄如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世代可说是天经地义。
有想过直接去男方家里退婚,或去威逼利诱一番,没想到那人府上高手云集,各个武艺都不下於她,况且父母双亡,新郎仍未归来,她想做也什麽也无处下手。
想过要逃奔,但他们都明白狄家的情报网神通广大,这个情报网曾经让他们不怕万公子会趁机落跑,没想到有天,也能防着他们出逃。
狄大哥还特意来警告过她,别想玩什麽吃毒药诈死,棺材抬出去那刻他会命手下将钢钉钉死,埋於沼泽地,让别人想再挖出也是无门;也别想玩什麽火烧房子趁乱出逃,再拿一个面目全非的焦屍为替,狄大哥在狄府内外已经有人警备着了,一有风吹草动,水盆什麽的器具都已备齐;也别想费心自戕,自古有正妻冥婚做帮衬的习俗,就算是成鬼了,也得乖乖嫁过去。
狄大哥果然老江湖,什麽她能想的套数都一一被解套了。
「总不能动狄大哥吧……」节蓉兀自喃喃道。
「为什麽不行?」狄婷影一脸疑惑眨了眨眼。
薰香烟雾缠绕着,看着什麽都朦胧,有一瞬间,节蓉以为自己眼前的是一只大蟒,吐着鲜红的舌信,张口就赐她个永难超生。
「他是你亲哥啊……」
「利索些,半点不得差池。」一素衣女子,束着凌乱的发,脸上脂粉未施。她忙进忙出,怕是连饭都没吃上两口。
那人是狄绪分,狄大哥的女儿,该叫狄婷影姑姑,年纪却稍长了四五岁。
在狄大哥对狄婷影态度改变後,宅邸里的人甚至奴仆都也变了,只有狄绪分对狄婷影的宠爱如旧。
这次狄婷影出嫁,她有一种嫁亲妹妹的感受,既然左右不了亲事,就只能在婚宴准备上费心竭力了,她必须让爱面子的狄婷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不能让狄婷影到了她这个岁数还出不了阁,不能让她重复她的悲剧。
她与她的未婚夫是祖父说的娃娃亲,而那人却家道中落凑不出体面的聘礼,父亲嫌弃,却也不敢违背祖父的遗志,於是拖拖拉拉她都成老姑娘了。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很多时候,女子在花开正盛时,就该好好托付终身了,别像她这样进退两难。
化着悲愤为力量,她在短短几天内尽可能筹备了一切。
几尺之外,节蓉蒙着面伏在石墙之上。
看着狄绪分这尽心尽力的模样,倒是想起了自己。
她们之间又有何差别,只不过用着不同的法子想对狄婷影好罢了。
燃起惺惺相惜之感,节蓉紧咬下唇,始终下不去手。
她本想着,比起有众高手守卫着的狄大哥,他女儿狄绪分好下手的多。其实她也没有要做什麽坏事,只是可能下个毒,只要把婚事解了,毒也解了。
这毒稀罕旁人难解,解了毒後对身子也不会有什麽不可逆的伤害,对於威胁他人是最管用的了。
坏的就是这毒必须近身,以如毛发纤细的金丝穿入眼中才能奏效。
以她的武艺,对付狄绪分易如反掌……不过……
看她忙碌得面容憔悴,谁还忍心下的去手?
节蓉埋伏着,留着冷汗犹豫着,不自觉天边斜阳又不管不顾的坠下去,又一天过去,她仍是什麽也办不到。
看着狄绪分终於忙到一段落,拖着疲惫的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回自己闺阁,节蓉攒着自己衣角,咬着下唇铁了心,轻巧地潜伏进去。
幽幽的,狄绪分只点了一支蜡烛,万千影子随着火苗恣意摇曳。
她只是静静坐着,托着腮,一遍又一遍仔细的检视着眼前挂着展示的喜服。
红艳、精致,要是穿上这一身,就会是最光鲜亮丽的新娘子。
她一针一线的缝,镶入了多少企盼、多少哀思、多少身不由己,即使如此,她还是怀着希望完成的。
不过,终究是为人作嫁。
节蓉看着辛酸,方寸之间隐隐作痛,红色蜡泪落满一圈圈,她还是狠不下心去动手。
她为自己寻藉口,试想,一个为了聘礼不足不让女儿出嫁的父亲,在意的是钱财比较多还是父女情份呢?用狄绪分来要胁,说不定根本就使不上力。
虽然表面上像是个害怕夫家不够富有可以娇养自己的女儿,但是节蓉想着狄大哥那副嘴脸,视钱为命、嗜赌为痴的,在他心中孰轻孰重,怕已昭然若揭。
节蓉想着入神,竟不知狄大哥拐着脚走了进来,幸好她躲在屏风之後,一面靠墙,除非把脸往屏风缝隙凑,不然是难以察觉的。
「绪分倒是操办的有声有色,恐怕是把自己的寄望投射在你姑姑身上了吧!」狄大哥讪讪笑,迳自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大口嚼着桌上糕点。这让节蓉大呼可惜,在食物中放毒极其容易,不过多少伤身。
「父亲哪的话,姑姑出嫁理应尽心竭力。」狄绪分花容惨淡,却勉强自己回话。
「也可怜你如此想嫁,这聘金不来,夫家根本就没有诚意啊……不然如此,你和你姑姑一同嫁给官大人,她作正妻,你为妾。别贪心啊!长幼还是有序的。反正现在能与我们狄家平起平坐、门当户对的也不多,叫他多收一个怕也是喜不自胜吧!女儿面容还是好的,或许年纪到了,憔悴许多。还是趁着花期让人攀采吧!」狄大哥侃侃而谈,丝毫不介意女儿受辱带泪的神情。
「祖父定下的亲事,若父亲违背了,怕是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如此一来,怨念油然而生,但愿父亲日日安枕。」狄绪分咬紧牙关,却仍语气温柔缓缓道。
「父亲这不是也替女儿着想吗?别拿你祖父压我。」狄大哥耸了耸肩,突然觉得阴风阵阵,心底有亏,自然害怕。「不嫁就不嫁,看你偏执到何时。」
父女二人,不欢而散,狄大哥甩门离去,狄绪分吹熄了烛火,在一片黑暗之中,隐隐传出呜咽声。
应着时机溜出房外,节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切都太过窒息了。
小心跟踪着狄大哥,只见他弯弯绕绕往荒废的狄氏学祠走去。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能将她拉回儿少时期,也是在这里,她头一回见到了狄婷影。
狄氏学祠兴办是自古的规定,夫子请的皆是国学泰斗,全国顶尖的人物。和狄家但凡有些攀亲带故的都会将学子巴巴送来,而那时,节蓉刚寄狄夫人篱下,被待如亲生子女,理所应当受着相同的教育。
到学祠的那一日,却是噩梦的开始。
没有人不怕她,连夫子们也怕,她的父母是恶名昭彰的药王毒后,传说中杀人於无形,性格乖张古怪,难保他们的孩儿不是同个模样。
这消息从何处传出来的,没人知道,但这并非谣言,她也改不了她的父母是何人。
她只是静静的听课,静静地离开,日复一日,也放弃了交际。别人会怕啊!她又何必这样凑上去,清静久了也能享受其中,谁又能想,这样的她不过十岁。
直到有天放课後,学子们一如往常的走上狭窄的泥泞路回到各府院,因路窄故,自然会拢成两两一排行走,通常节蓉身边是没人的。
那天有一学子,揉着惺忪睡眼,应是刚在学堂上还没睡够,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走在路上,恰巧不注意走在了节蓉身边。
这让小节蓉讶异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话。
怎料他的眼揉着揉着突然发现身边那人竟是节蓉,一惊诧,他身子一倾,就直接坠入边下的堆肥坑了。
一开始是这样传的,之後流言渐渐变了调,变成是节蓉喜怒无常,出手将人推入堆肥之中。
学子们的反弹更甚了,大家分明都还是孩子,却使出一些恶整人的小戏码,还故意拙劣的毁屍灭迹,让她猜不出凶手为何人。
毕竟他们是想赶她走,但不想被她争对厌恶,谁也不敢将她得罪啊!
夫子也在课堂上百般刁难,虽然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要她知难而退,不过她聪明伶俐,往往迎刃而解。
一时之间,她彷佛是班上气氛不对的罪魁祸首,是这块白玉上唯一一块瑕点。
就在她快要放弃,琢磨着不管是随熊婶回到仙泽,或是宁愿被父母的毒污波及,也不愿留在此处时,狄婷影出现了。
她是狄府倾全力宠爱的嫡女,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嘴不牢的、碎言碎语的、使过心机小手段的,全都被遣返家,或下了封口令,噤若寒蝉。
她在有一天放课回府时,走到节蓉身边与她搭了话。
节蓉记得小小的狄婷影就已经生的冷艳,语气也总透着阵阵寒意,但有人肯与她说话,她心中那块早已冰冻的害怕孤单的心,彷佛被寸寸融化了。
「我是狄婷影。」她只这样简洁介绍。
但谁不认识她呢?节蓉懦懦点了头,用稚幼的口音小心翼翼问道:「我是节蓉,你愿意当我朋友吗?」
只见狄婷影眨了眨大眼睛,摇了摇头。
节蓉小心脏一沉,从来没那麽失落过。
可她接着说:「我要你成为我的眼、我的耳、我的左膀右臂,往後日子,甘苦与共。」
狄婷影格外的慎重,节蓉也跟着紧张起来了。有人如此重视她,她自然求之不得。
小小年纪,狄婷影递出了一把匕首,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刀,也在节蓉手掌上划了一刀,两只小手相握,血流成了一块,浸入后土里,也算是歃血为盟了。
节蓉待过艰苦仙泽,这点伤口算不了什麽。但是狄婷影细皮嫩肉的,怎麽舍得对自己下刀呢……
这份情谊,至今,仍是浓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