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蔡小町刚才对我说的话。我其实心里也不想隐瞒一直对我好的朋友。
我转头看向遥远的天空，缓缓地继续说：「而是因为我没办法接受大家都觉得他……什麽都比我好。我代替他去学校上课，发现大家非常喜欢那个热情友善、学习很好的耀霆。冯丽婷也说了，她喜欢的是那天的我，也就是耀霆来学校的那天。甚至是我妈，她明明早就认定耀霆的学业比我好，还说了功课上的问题，都可以去请教耀霆。明明她都这麽说了，却说从来没有拿过我俩来比较。」
「我从小学开始，就很介意大家拿我俩来比较，但我知道耀霆是无辜的，我知道他并没有想要跟我比较的想法，所以我一直都把这件事收在心里不说出来，也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多想。前些日子，我也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不再介意了，可是後来却发现我其实并没有完全放下。」
「因为用他的身份代替他去比赛，我才意识到之前就产生的心结一直都没有解开过。知道自己样样都比他差，明明知道他没有做错什麽，但我偏偏就一直灌输自己，我是因为他擅自利用我的身份来学校才会这麽生气他，并不是因为其他事。」
「但刚才跟蔡小町聊过之後，我才终於清楚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一连串说了许多，他们仨沉默地聆听，一直都没有插嘴。
「可是蔡小町说，我并没有比他差。」我顿了一下，「但真的是这样吗？我……」
话还没说完，阿锋就伸手巴了我的头。
「我生平第一次听你说那麽多心里话，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可是愈听就愈不爽。」阿锋的眼神透露出嫌弃。
我呆呆地看他。
尤杰对阿锋竖起了拇指，「巴得好。拜托，耀霖，你到底哪里比你哥差了？」
「你哥根本很娘好吗？他不是喜欢音乐吗？该像我们一样喜欢篮球才像个男人啦。」阿锋很自豪地说。
我看向尤杰和炜狄，噗哧一声，我们非常有默契地捧腹大笑。
「你这句话被其他男生听到，会被打。」炜狄忍着笑说。
「现在什麽时代了，哪有气质阳刚才算是男子汉这种说法。况且这样也并不会特别受女生欢迎啊。现在很多女生也喜欢文质彬彬的男生好吗？」尤杰故意学阿锋的语气说。
「虽然我现在跟我哥是吵架了，但阿峰，听你这麽说他，我也不太爽喔。」我用责备的眼神看阿锋。
「哎呀，总之，」阿锋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试图转话题：「你比你哥好多了。」
「你这样说说服不了他的啦。」尤杰无奈地说，接着很认真地思忖片刻，才转过来对我说：「你哥那种性格，的确是可以交到很多朋友。但我觉得他目前在学校，应该没什麽特别要好的朋友吧？」
尤杰的问题让我语塞。
不是因为我认同他的话，而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确知道耀霆要很多朋友，但如果说他比较要好的朋友……我根本就不知道有没有这麽一个人。
「你的表情……是怎样？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炜狄见我不说话，便问道。
「我不知道。」我据实回答。
「是喔？但你哥好像挺了解你有什麽朋友欸，那天我们只是走向他，他就能叫出我们的名字了。」阿锋说，「可是你就却完全不了解他在学校交了哪些朋友？」
的确，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告诉他学校发生的事，但他却不曾告诉我他在学校的点点滴滴。只有在那天我以他的身份去参加合唱团的比赛，才知道平时在他身边的有哪些人。
至於他有没有比较要好的朋友，我没听他说过。而我也从来没有过问。
炜狄看着我。不知道为什麽，从他的眼神，我感觉到我们像是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感觉你哥挺关心你的，不然怎麽连你的朋友是谁都知道？」他说。
跟蔡小町聊过之後，闪电击中留在我心脏的麻痹感还没消失，它却又再次狠狠地劈中同个位置。
我呆滞，迟迟没办法把话说出来。
我自认自己的内心想法很多，但为什麽有那麽多的事情，是我一直刻意忽略的？为什麽我总是要别人提醒，才知道自己总是忽略了哪些事？
阿锋勾着我的颈项，淡淡地说：「就告诉你吧，不然你一直纠结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你外表看起来很冷漠，但对人却很真诚，不会为了讨好任何人，而说漂亮的话。我也很欣赏你的正义感，宁可被大家讨厌、说闲话，也不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这是我能那麽快接受你成为朋友的原因。」
尤杰点头，接着说：「你哥对谁都那麽好，但那种好，却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哎，不知道该怎麽说。我不是说你哥不是好人，但就是你特别真诚的这点，让我们能成为好朋友。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吧。怎样？有解决你的疑惑了吗？」
我的喉咙发涩，鼻头也涌起了小小的酸感。一个大男人，怎麽会因为这种事而感动？
「所以，你身上拥有很多只属於你的优点。你根本没必要自卑。」阿锋又说。
炜狄双手放在我的肩上，一脸认真：「不过，与其在这纠结你哥是不是比你好，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不如想想你哥为你做过什麽？然後问问自己，到底该不该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跟他闹翻？」
尤杰也认真地看我，「我们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一个好的朋友，因为那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好的手足，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沉默地思忖，他们也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静静地走在我的身边。
愈往前走，我就感觉到身子变得愈轻，像是背负在身上多年的某个东西，已经一样一样地被卸了下来。
「我们先去洗手间换衣服了。」走到洗手间的前面，阿锋说。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我要回去跟蔡小町一起吃午饭了。」
阿锋愣了一秒，随即笑了开来，「看你样子似乎想通了喔。」
「那我们就不做你们的电灯泡了。我们过後会去福利社买饮料。」尤杰贼笑地拍了我的肩膀，就走了进去。
「想通了就好。」炜狄也难得露出安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