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二十一日晚。
终於可以躺在草地上看看星星啦！什麽都不用想的感觉真好。周渠清打了个哈欠。微微结霜的芨芨草蹭得他脸颊发痒。
……不知道哪颗是王旅帅，哪颗是赵旅帅。
呵，那俩暴脾气，指不定在天上都要磕个你死我活。
「星河，云川……」他喃喃自语。
多好听的名字。可惜她嫁人了。
不过，只要那人对她好，也没什麽可遗憾的。
虽然还是有点难受……
突然，「周都尉。」
……他怎麽在这儿？周渠清倏地弹起，屁股还没离地呢，左肩就被一只手用力摁下。「不必多礼，正好我也想坐会儿。」那人把佩剑往草里一丢，并肩坐下。
「大将军……哦不！」周渠清一开口便立马意识到不妥，急忙改军礼为揖礼，「太子殿下。」
怎料李烨竟眉头轻皱，似有不满：「都说了不必多礼。」他从腰间摸出一只酒囊，「来点？今天在阿史那帐里顺的。」
这是干嘛？周渠清犹豫了会儿，没接。
「我试过了，没毒。」李烨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仰头就给自己灌了一嗓子，随後草草塞上瓶口，直接把酒囊往周渠清怀里一扔，「尝尝，还行，就是有点烈。」
敢情他只是找我喝酒来的？周渠清一脸狐疑地拔开木塞，不甘示弱地也灌了一大口……
「咳！」特麽这叫有点烈？！周渠清郁闷了：妈的，不就是下级军士偷偷喝的烧刀子麽？扯什麽阿史那，以为啥新鲜玩意儿呢。
去你大爷的太子，耍人倒是有一套！
「可以啊周都尉！」李烨见他满脸通红咳个不停，笑得颇为得意：「胆儿挺肥，尝都不尝就敢灌！」
周渠清没说话，「啪」的一声将酒囊愤愤摔在地上。
哟喂，脾气不小呢！李烨轻哼，耸耸肩：也难怪，毕竟陇西杀神嘛！长槊一挥，直接就把阿史那杜尔挑下马了，哪能是让人随便欺负的主？
忽然，李烨扭头看向他:「考虑过之後去哪儿吗？」听语气，并不像是随便聊聊。
周渠清捂嘴咳了咳：「有啥好想的？」他擦去嘴角的酒渍，哑着嗓子没好气地回道：「回家种地呗。」
「哎，我就不懂了！」李烨一听，恼了，「你们天煞军出来的都这麽没志气？」说话间，他抄起酒囊又灌了两口。「一个两个的，不是要解甲归田，就是当云游野医，窝囊废！」
周渠清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没接话。
「我看你啊，不如来东宫当个……」「不去。」
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连眼底的愤怒与不屑都如出一辙。
然而，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他们满溢的情绪顿时化作火药味十足的挑衅，如尖刀般抵在对方喉头。
……
你凭什麽？就凭你先认识？！
你又凭什麽？就凭你是太子？！
……
凛冽的西北风呼呼作响。远处，军旗翻飞。
「周都尉，我不是君子。」「巧了，我也不是。」
……
什麽声音？负责巡夜的孙旅帅一脸狐疑：特麽仗不是打完了吗，外头咋还有人在喊打喊杀，魔怔了？
等会儿！难道说……
「喂！你们！」他冲左後方的三个巡逻兵指示：「去看看俘虏，是不是有人逃了！」「喏！」
「其余人抄家伙跟我上！」「喏！」
……
李烨右手突然发力，抓住周渠清正欲锁喉的右肘猛地下拉，左肘同时冲他肋部狠命捅去。周渠清瞬间一个闪身躲过肘击，右臂打直向外一甩，挣脱了李烨的钳制。
「背後锁喉，真是下死手了。」李烨打斗之余不忘讥笑：「怎麽，周都尉觉得打不赢？」
周渠清懒得跟他废话，没等他说完，就一勾拳直接冲他侧脸招呼过去，不料却在半空中被擒住了小臂。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腹部又冷不防地遭了一膝盖。
「可以啊你，不是个绣花枕头。」周渠清嘴角略微上扬。他吃痛地一皱眉，弯腰捂腹。
认输了？李烨冷笑，手头的力气稍有松懈。
突然，只听得一声怒喝：「给老子死！」
一记猝不及防的头槌霎时将李烨顶翻在地。
「咳！」李烨仰面滑出好一段距离才堪堪抬起头。周渠清旋即扑身而上，左手揪起李烨的衣领，右手提起攥得死紧的拳头就要往他太阳穴上砸。
靠，这人真的下死手！「狗东西！」李烨气急败坏，不管不顾地弹坐而起，一头磕上周渠清的下巴。
狗东西？
周渠清顿时松手。李烨趁机赏了他一记右勾拳。
麻的很，隐隐有些疼。周渠清怔怔地摸了摸下颌：
「喂。」他冲李烨伸出右手，「你特麽都做啥了，招得她这麽骂你？」
李烨嗤笑一声，任由他拽着自己起来。「哼，她个小母狮子，平时打我都没少打，骂几句还需要什麽理由！」
奇怪。周渠清仔细回忆了好一阵子：这种话，好像从没听她冲我吼过。
……
真挺喜欢你的啊她还！
有那麽一刹那，周渠清觉得李烨从未如此欠揍。
不过，「殿下，您就……这麽惯着她？不太好吧。」周渠清心想，要是那个小妮子胆敢张牙舞爪、恶语相向，自己非得先饿她一顿狠的再说。
「她开心就成，反正我扛打。」李烨正忙着掸掉身上的泥土草屑呢，随口一说，头也不抬。
哦。
这麽说来，你倒对她挺好的。
她跟着你，也不受委屈。好啊，比跟着我要来得好。
行吧。
周渠清暗自神伤了一秒。「那，殿下方才所说的去处……」
「周都尉！」「大将军！」
一群手持火把的兵士疾速跑来，将他俩团团包围。
为首的孙旅帅走近一看，见两人脸上都挂了彩，甲胄也跟在泥地里滚过似的，登的心跳攀升。「大将军和周都尉方才，难不成是在，斗、斗殴……」
军中私自斗殴，死罪。
但是，两个上司斗殴，况且其中一个还是……太子。孙旅帅吓得冷汗直流，腿脚发软差点跪倒。
「……没有斗殴。」
李烨背手挺立，淡漠地扫了眼孙旅帅，随即向周渠清略一欠身，笑道：「素问周都尉身手矫健，今日有幸切磋，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