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李烨和阿史那莫贺的福，大晚上的只能臭烘烘地捂在被子里，先凑合睡一觉。
「唰—唰—」
啊啊啊这哪里睡得着？浴室那头叮铃哐啷一阵向，不是笤帚扫叶子，就是鬃刷刷池壁，还有铁桶哐哐哐撞地……鹭鸣烦得头发都快炸了，气不过，狠狠蹬了下李烨的大腿。
「嗷！」李烨哭丧着脸，连声哀求：「小娘子我错了，真的错了！」
他斗胆捉住鹭鸣的脚踝，讨好般地轻轻按摩了几下，见她没有抵触，又腆着脸靠近了些，拿鼻尖点点她的脸颊：「为夫、为夫以後再也不往池子里乱扔东西了。」
……行行行！念你一片好心，原谅你吧。
「我不气了。」鹭鸣自觉地窝到李烨怀里蹭蹭，呵得他胸口一阵痒痒。「等他们消停了就赶紧睡……那个，庆功宴上的事情，就别再……」
「都说了，人啊，太聪明不好。」李烨摸了摸她的小脑瓜，闭上双眼，没再出声。
鹭鸣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却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好多事情，就是由不得我们的。」她闷了半晌，苦涩地咬咬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帮将领，一个个的都是酒囊饭袋，否则边境那点争端，根本犯不着让太子跟骆王亲自出马。
但是，最後赏给他们的，都是最肥沃的耕地，最宽敞的府宅，最丰厚的现钱。
而那帮跟随太子歼灭突厥的年轻军士，只是授了些不大不小的官职，发点不厚不薄的俸禄，基本都塞进了东宫十率，少数几个去了南衙十六卫的，也都不领兵。护卫宫城的北衙禁军，全长安最精锐的部队，一个都没能进。
把猛虎的利爪尖牙拔掉、扔进笼子里饿着上两年，他们就再没机会崭露头角。这样一来，「爱将」们，以及他们後代的位置，也就安稳保住了。
抗击外敌时举贤任能，论功行赏时按资排辈，真当年轻军官们没脑子呢。
一想到这里，鹭鸣叹了口气。
「怎麽了？」李烨听出了她的郁结。
鹭鸣耸耸鼻子，瓮声瓮气：「没啥。只是，替你们觉得不值。」
说回李烨，虽然被封了骠骑大将军，但却被公开弹劾，不得不当着两万多人的面下跪认罪，明摆着就是律宗拿来安抚「爱将」们的工具。
更准确地说，是安抚世家门阀的工具。
否则，若按律宗所言，几天前就已经查明了真相，又何必来这一出呢。
况且，骠骑大将军本就是个武散官，没战事的日子里一点实权也没有，然而一到打仗，也不见得就能马上统兵，指不定，先派骆王那个低一品的辅国大将军去呢。
「早知他们这麽混账，当初就应该早些回来。」怀里的小人儿小声呜咽：「骆王不就安然无恙……」
李烨沉默，似笑非笑。
鹭鸣依旧困惑不已，喃喃自语：「灭，突，厥……」
难不成是……咦？！
忽然间，她灵光一闪，双眼圆睁，傻乎乎地抬起头来，噘着嘴冲太子比了三个口形。
都护府。
……为什麽要这麽聪明呢。李烨无奈，点点头。
哦哟，怪不得他跟阿史那莫贺的关系那麽融洽，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不过，鹭鸣一想到那满池子的黑草，对「莫贺大哥」燃起的一丢丢好感顿时消失殆尽。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家伙当了太子还不满足，手伸得那麽老远，也不怕肩膀脱臼。
但，此等野心……
岂不是与那帮世家正面抗衡。
都护府这块大肥肉，谁都想掺和一筷子。然而，圣上的更倚重哪边，庆功宴上，难道还表露的不够明显吗？想必，走马上任的官员，也大多是世家子弟吧。
如果东宫为了都护府的事情，与世家彻底撕破脸。
「夫君。」她忧心忡忡地望向太子，抿嘴犹豫了几秒，终究按捺不住。「万一，没成的话，岂不是储君的位子、甚至性命也……」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可惜。
「对。」
这语气，不是在开玩笑。
鹭鸣垂下眼帘，如鲠在喉，只觉得心那里堵最牢靠的高墙轰然倒塌，散落的虽砖石刚好卡住气管，以至於怎麽呼吸都费劲。
「别怕，你不会有事。」一只大手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随後捧起她的小脸轻柔抚摸。透过迷蒙的泪眼，鹭鸣看到了李烨浅笑轻吟的嘴角，和黯淡无光的双眸。
本还想着再多瞒一阵子的。既然她已经心知肚明。「明天，咱们进宫去请离。」
……请、请离？
为什麽？凭什麽？！
鹭鸣急了，一把攀住李烨的手腕：「你刚刚说……」
李烨淡然，低头笑笑，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三天前紫宸殿一跪，已几乎无法转圜。而今天庆功宴一跪，便是彻底断了念想。圣上早就做出了选择，最有利於他自己的选择。
可我不太想顺着他的意思来。
但也不想看你跟我一起遭罪。
「阿爷肯定会把你许配给二哥。」李烨抹去鹭鸣眼角的泪珠，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笑得更卖力些。
「等咱们、等咱们和离了，二哥马上就会……就会把你娶进门……」
「你特麽别说了！」鹭鸣伸手想堵住他的嘴，不料刚一动作就被捉住小臂。太子喉结动了动，嗓音莫名有些沙哑：「二哥他，他真的挺喜欢你的，又一心一意对你好。」
最重要的是，二哥向来恭顺，阿爷绝不会难为二哥。
这麽想想，若不是我与阿爷背道而驰，他也不会难为我。
对不起。本来是该由我来照顾你的。
「之後，你大可以跟二哥好好过一辈子。」
……
行。
李烨你安排的挺好。
鼠目寸光的狗东西，紧要关头跟我谈什麽「过一辈子」？！
鹭鸣鄙夷地冷笑一声，用力甩开李烨的双手，从床上一跃而起，拿了件襦裙就往里屋走。
「你做什麽？」李烨试图扯住她胳膊，却被她侧身躲开。
「李烨你不是要请离麽？」
「我……」
「老子没那闲工夫听你掰扯！抓紧时间，现在就给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