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过,春草初长,犹是东风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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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岫烟霏氛氲,晓雾蒙蒙,似漫天漫地尘埃飘晃,曙色深,拂晓时分,探去壹瞥,寸山寸水恍若自长空淌下,光景甚艳。
「压轿。」细软赭纱里,一人轻唤道。
素手掀帷帘,婢仆侍立旁侧,搀轿上人儿,襌衣裹着皓腕如霜,瓷白细瘦,柳枝堪堪比拟,凌履徐缓下步辇,婢仆递去绣着朱槿样荷包,针脚如厮精妙,上头花栩栩,接去轿夫掌中掂了掂,屈身作礼,弯身子千恩万谢。
曲径长长,仱陵随余婠挪步,半晌之时。方细雨如银丝飘泊,洋洋洒洒,纸伞大珠小珠落,伞面泼墨纷杂,墨鲤戏水间,秦鬟妆镜,绿水青山。片刻,岚气渐散,尚存袅袅氤氲浮泛,清风拂掠,撩起曲裾边角,随风高扬。
倩影纤细袅娜,而挺拔。
孤塚前青草繁盛,霢霂细雨,青松嶙峋,俨然垂垂老矣。
篆字,武威镇国大将军,薛璟。
耽搁会,换上花果。余婠方启檀口:「恩情至此,亦称不上薄幸,妾今番前来,万望将军安息,庇佑一二。」
镇守边关十载,担得起豪杰威名,却非良人。
虽作夫妻,彼此倒生疏地很。
「天妒英才。」仰面幽幽叹一口浊气,秋雨初霁,收起纸伞,仱陵登时提步跟上余婠,丽人着碧绿轻罗广袖衣,飘飘荡荡有弱柳扶风之姿,自一抹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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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光熹微,冬末残雪,天犹寒。
云水屏门侧侍婢执手卷珠帘,搀余婠起身,缓步移至铜镜旁。
方才添香,灯烛明晃晃的,暖阁里端坐,婢子行步至红木椅旁,手持鸾凤纹玳瑁梳徐徐滑下满首翎鸦般发丝,绾成鬓。弄毕,双蝶绣罗裙上身,步摇冠垂垂,姿容艳绝。
「且容奴插簪。」压首,缥绿衣裳略略翻飞,疏窗漏清辉,影儿溅上袖摆,亭前红梅裹霜,恰如白璧微瑕。
螺钿八角铜镜光可监人,揽镜自顾,道,「珠饰、脂粉净费事,瞧相国家大姑娘,成天摆弄粉奁匣子,不嫌腻,下了蛊似的。」
刮面生寒,丝绸般雪絮落於八角亭,凛冽寒颸宛然锋刃,烟浮浮沉沉,弦月钩尖细如针,轻弄一撇,昏黄月晕光亮,玉叶下泛着流光清辉。
细细梳妆,瞥去窗棂,薄纸照入冷光,长窗旁案几折梅枝入瓶,烛如焰火,残风瘦烛凭自立於瑟瑟北风中,东阁里大亮。
「女为悦己者容,姑娘家家的,何必责难。」久久,方闻一声应。
掸去尘灰,素手握着杯盏,「自无须苛责。改日,把库房里蚕丝纱及珍珠首饰托人给陆府送去,别糟蹋了。」
袅袅沉香似云丝浮动,玉鸭型炉燃香,只缕烟丝徐徐而升。
「奴知晓。」
左相官拜一品,乃文官清流,要说,陆氏簪缨世胄,连圣上亦忌惮二三,府宅女儿人家,无暇多所谦让。
跫音凌乱,浩荡人羣自石阶伫立,扬起雪沫飘拂,打转飞上阶缘。
「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引将军夫人余氏入宫。」
且闻木门外声响,余婠偏去身子,拢了拢水貂裘,天仿似浓墨重彩绘卷,忽地,恍惚惦念起人来,宿昔初见薛璟,一双眸子似蒙上薄雾。
清冷的,慈悲的,遥不可及,好似舟子打捞出的清江月。
断黑,遂搁下玉卮,凭栏而望,一半浸於华灯艳艳,一半浸於黰黑长夜的面容,影影绰绰。
支着首,腕上玉镯尤为醒目,偏巧玉中掺祖母绿,质地温润,按理,本应光素无纹。
余光掷去,雕花窗外盛景似画,京师雪如六月飞絮飘,不见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