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不要把备份钥匙给她了。」
意外的是，传进耳里的是一道近似叹息音量的无奈，不论是他的声音还是语气依旧很轻很淡，好像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样。
她转头看他，他偏头看着床上的凌乱，叹了一口气，嘴角若有似无地扬起，轻声地说：「看来我还真的是每天都睡在不得了的东西上了呢。」
心脏忽然一阵紧缩。
为什麽要用这种自嘲的语气来面对自己的伤口？如果他失控发脾气或是崩溃痛哭，她都能理解，也能接受，甚至被迁怒她都无所谓，可是她却没办法接受像他这样把所有情绪都压抑在心底的处理方式。
看着他，她觉得心酸。然而，酸楚卡在喉咙间，面对这样的他，什麽安慰她都说不出口，就连开口问句：「你还好吗？」也没办法。因为她知道这句话听在他的耳里无疑只是在伤口上洒盐。
房间内的气氛因为沉默而变得凝重，直到他转头看她，他们四目交会，他微微闪烁的目光让空气再次流动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知所措，接触到他目光的同时，一直被压抑住的心脏顿时躁动了起来。这感觉来得很突然也很莫名，一时之间她有些失神，感觉好像回到了高中毕业典礼那天。
「对不起。」
苏子睿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心跳漏了一拍，她恍然回过神，但仍无法从他突如其来的道歉中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看着他。
他抿了抿唇，「让你看到这麽丢脸的场景，这阵子还造成你这麽大的困扰，我没想到她会带其他男人回我家做这种事，真的很抱歉。」
她连忙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不好意思，那天是我和我朋友没弄清楚。」
好奇怪，现在怎麽变成他们没做错事的人在互相道歉了？
他摇摇头，然後勾起嘴角，但她却感受不到他的任何笑意，他的眼底没有丝毫情绪。接着，他淡淡地说：「谢谢你刚才帮我赶走他们，接下来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她愣了一下，「你要处理什麽？」
他歪着头，瞥了床单一眼，然後看向她，耸耸肩，「总该把这个洗一洗吧？」
她看着那张凌乱不堪的床铺，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不要洗了。」
「不洗难道要就这样放着吗？我晚上要睡哪？」他觉得莫名其妙，接着她转身动手拉起被套，他问：「你要干麽？」
「我要把这个丢掉！」她胡乱卷起被套和棉被，「这种脏东西就不要留着了，一定要丢掉才行。」
这麽肮脏的回忆再怎麽用力洗都不会消失，乾脆就直接扔了吧。
「啊？」他愣住。
「我们去买一套新的来换。」她向他提议，但他却依然一副傻眼的样子，她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擅作主张，刚才的气势顿时锐减。
她这是在干麽啊？这是苏子睿的东西，要怎麽处理应该是由他来决定，而不是她吧？再说，她跟现在的他关系也称不上熟悉，顶多就是久久未见面且关系变得疏远尴尬的高中同学而已，她凭什麽擅自把他做决定？
要不是床单太脏了，不然她真的好想把自己用棉被卷起来，真是太丢脸了。
本来想就此停手，可是床单几乎已经被她扯下来，现在突然收手好像反而会更尴尬。
她握紧被单，挣扎了三秒钟。
「就当作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庆祝我们毕业後第一次见面！」她急中生智，胡乱编了一个买新床单的名目，但一说完她马上又後悔了。
她又在胡说八道什麽东西？难道她忘了月底到了手头变紧吗？没事送苏子睿什麽礼物啊？他们的再次相遇应该没有还美好到需要送礼物的程度吧？
然而，话都说出口了，她也收不回来，只能表面故作慷慨，心里一边告诉自己是在做善事，一边计算身上还剩下多少存款。
她的纠结苏子睿看不见，他只觉得更莫名其妙。
怎麽突然就收到一份礼物了？而且，哪有人随便把床单当成礼物的？他又不是要搬新家！
不过，即使仍有些摸不着头绪，但看着眼前不知道在认真什麽的郭苡瑄，他忍不住有点想笑。
明明才刚经历过那麽糟糕的事，但他此刻的心情竟能如此轻松平静。
「你帮我赶走芷柔他们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生和记忆中的她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了。
该怎麽说？感觉好像变得比较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可是……」她欲言又止，表情犹豫。
熟悉感顿时涌上心头，此时的她和存在他记忆中的模样有了重叠，在他的印象中，她时常像这样支支吾吾的。
思绪至此，他的嘴角止不住上扬，「不过，刚好我也想换新床单了。」
说完，他不禁想起几分钟之前她说的话。
「这种脏东西就不要留着了，一定要丢掉才行。」
也对，肮脏的回忆就不要留了，只要记得好的就行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年来即便没有见面，他都记得关於郭苡瑄的事，包括毕业典礼那天最後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其实，我喜欢的人不是她。」
「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
那她呢？是不是一样还记得？那些像是约定一样的话。
「那你等我一下，我回房间拿手机和钱包！」
她的声音拉回陷在回忆里的思绪，他恍然回神，连应声都来不及她便匆匆跑出他的房间。
他愣了一下，看着敞开的房门，嘴边的浅浅笑意消失，像是微风拂过水面後的涟漪，仅有短短几秒钟而已，最後什麽痕迹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