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两名男孩扭打在一起──不，正确来说，是2045在单方面地殴打1139。
尽管拳头的威力只是十二岁小孩子的程度，但2045脸上恐惧的神情，以及1139的小声呜咽，使得这个空间被不安的氛围笼罩着。
不过，也有人丝毫不被这种气氛所影响。
「干得好！2045，快揍扁他！」
「他妈的！1139这小子根本就是个废物！」
位於房间另一边的徐管教和王管教，大声朝两名男孩吆喝着。
听到了两名管教的声音，2045打了个哆嗦，骑到1139身上，更加猛力地挥动双拳。
若是问以前的我，一定不会相信2045会有如此表现。但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後，我们五个孩子都没有少吃苦头。
正是恐惧感的驱使，造就出了今天的2045。
然而，还有一个孩子尚未屈服於恐惧之下。
1139一直以来都在反抗着管教们的指示，他受的苦大概比我们任何人都多。
我无法评断他这种行为正确与否。但对坐在我身旁的6402而言，1139的持续抗争，似乎已成为了她在这里的精神支柱。
自刚刚开始，她便不断地颤抖着，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始终不敢哭出声来。
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两个男孩上。在我看来，1139绝对没有弱到面对2045，会毫无招架之力地挨打。
他仍用自己的方式在反抗着。
从我现在的位置，无法看清他的脸。
他现在脸上带着什麽样的表情呢？
刺耳的铃声响起，王管教一脸不悦地拿起手机，关闭了铃声。
「是我赢罗！」徐管教上前将两名男孩分开，接着笑嘻嘻地朝王管教摊开右手手掌。「2045赢了，按照赌注给钱吧。」
王管教从皮夹中掏出一叠千元钞票，交到徐管教手中。
「下一轮我要押2045赢。」
「这怎麽行？两个人都押同一边要怎麽赌？」
在两人即将爆发争执之际，另一个低沉而雄厚的嗓音插了进来。
「不用吵了，下一轮我也要赌，我押1139赢。」
陈管教不知何时进了房间，他走到两人面前，在胸前比了个「2」的手势。
「我赌这麽多。」
「哈哈哈！，不愧是陈国信，出手就是大方。」
徐管教笑着勾住陈管教的肩膀，似乎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那当然。」陈管教拨开徐管教的手，伸手拉起倒在地上的1139。「不过在开始之前，我有些话要和我的小战士说。」
他说完这句话，便将1139带至房间的角落。
「为什麽会这样......」6402缩起身子，用带有哭腔的声音喃喃说道：「为什麽他要这样对安安？」
「2045只是依照管教们的指示行事而已。然後，我建议你改叫他1139。」
我压抑着心中对刚才画面的动摇，试图以最平静的语气回应她。
「但是这样是不对的！我不叫6402，你也不叫9017，这一切根本──」
我感觉到她越来越激动，再这样下去，或许会引起管教们的注意。
为了避免因此受到惩处，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她先是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接着便开始出声挣扎。
「那些事在这边都不重要，你必须接受这一点，6402。」
听到这句话後，她停止了挣扎，原先锐利的眼神转趋无力。
确认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後，我才将自己的手拿开。
「原来，你跟那些人是一样的，跟那些自称管教的恶魔一样。」6402的声音相当薄弱，以致我几乎无法听清其中的话语。「所以你才会全然服从他们的命令吗？你──」
她话才说到一半，视线就被正走回房间中央的1139所吸引。
他走路的步伐摇摇晃晃的，双眼有些空洞无神。看来无论是在精神还是肉体层面，1139都已濒临崩溃边缘。
徐管教迫不及待地将两名男孩推向房间中央，连一贯的三秒倒数都跳过，直接宣布开始。
2045的双唇颤抖地开合了几次，我依稀听到了类似於「对不起」的话语。
面对2045的低声道歉，1139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情。
不对劲。
虽然无法指出原因，但1139此时散发出的氛围，却让我有点起了鸡皮疙瘩。
「快上啊！2045！」
见两人还没有动作，王管教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彷佛这句话才是真正开始的信号般，2045一听到王管教的指示，就大步冲向前，用一记重拳打在1139的肩上。
6402别开了脸，不愿再看见几分钟前的画面再次上演。
我看得出这一拳的威力并不小，但挨了这一拳的1139却毫无反应，只是茫然地来会看着2045和陈管教。
这是怎麽回事？
我心中的不安加剧，胸腔中彷佛被什麽东西堵住一般，使我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2045持续地出拳，依然不见1139有任何声音或动作，他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你倒是快点倒下啊！那样一切就能结束了，你知道吗？」
啊，这个人，真脏。
房间中充斥着管教们的欢呼声，以及2045攻击时所发出的吼叫声。
或许就和6402说的一样，身处在这个肮脏的环境下，我们这些孩子也沾染上了污渍。
我的目光飘向管教们所在的方向，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陈管教脸上的一抹冷笑。
下一瞬间，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我一转头就看见2045弓着身子，表情痛苦，1139的膝盖则深深顶入2045的腹部。
接着，1139以大幅度挥出的右拳，打在2045的鼻梁上。
2045发出尖叫，吃痛倒地。1139并未就此收手，他抬起脚，一下一下狠狠地踹在2045身上。
「怎麽会......这样......」
6402捂着嘴，两行泪水悄然流下。
本是最乾净的孩子，在沾上脏物後，堕落得比任何人都快。
1139此时的眼神流露着一丝癫狂，脸上带着轻狂的笑容。宛如一匹被逼到绝境的狼，终於露出獠牙，不顾一切地做出反击。
这样的他，不禁令我感到颤栗，但又使我心中的某一部份感到雀跃不已。
「听听我的忠告吧，6402。」
我开口的同时，看向另一边刚点燃香菸的陈管教。他彷佛在看着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般，哈哈大笑着。
「若想在这个肮脏的世界生存下去，你就必须明白，在这里，管教们的命令就是一切。」
不论是非对错，也不论伦理道德，这里的世界就是这麽的脏──不对，说不定就连外头的世界，也充满了这些肮脏的事物。
「你得遵从他们的指示，但不是盲目地顺从。」
服从，是为了减少管教们所给予的，无论是肉体上或精神上的折磨。
也正是为了在心中保持「自我」，所采取的必要措施。
「你要努力别让自己迷失自我，否则下场就会和1139一样。」
没错，这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
也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能够对抗这肮脏世界的唯一方法。
ＸＸＸ
我盯着陈漾寒离去的背影。
就和预料中的一样，张志甫和陈漾寒似乎处得很不好。
明明在与我的赌局中，他必须设法让我败选，但身为助选者的他，却失去了所扶持的候选人的信任。
看起来，他的情势已被逼到了相当危急的地步。
若他想赢下这个赌局，加入学生会，那他肯定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想到这边，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真期待啊。
我摇了摇手中的红茶，冰块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在这次的绝境中，你又会如何做出反击呢？1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