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是他刚回国，转进高一下学期的事。
会升上私校高中部的大多是国中部的熟面孔，适应上没什麽问题。
而且去加拿大一年，他的身体抽高到一米八，以前小胖子时期埋没的五官重见天日，鼻梁眉眼像刀削过般，还真有那麽点端正有型。
瞄向他的眼光是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友善，里头第一次还有了爱慕。
他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还有点骄傲。
他忍不住猜想，如果是她⋯⋯至少，也会有点惊讶吧？
所以他刻意和几个早就认识的朋友三三两两站在她下课会经过的走廊聊天。
在她经过的时候，伸手挡到她面前喊了声：「唷。」
故作冷酷的样子，後颈却微微沁出汗。
她看向他，偏了偏头，「⋯⋯王昊？」
她一喊出他名字，他顿时也不知道要说什麽，讷讷的说：「嗯，喔。」
想半天看到她手里抱着本资料夹才挤出句：「你要去哪？」
她动了动嘴唇，准备要回答，远处先传来声呼唤，「高伊宣。」
那声音不冷不热。却有股奇异的魔力。
王昊努力分辨他的长相，却只看得清一个高瘦的身影穿着身黑，对方似乎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後自顾自地走进教室。
「好！」伊宣跟他说了声再见，就和他擦肩而过，追上那个人。
王昊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他推推旁边的朋友，「喂。」
「怎麽了？」
「刚刚那谁？」
朋友恍然：「啊，你这学期才来所以不知道吧。」
「那是新来的音乐老师。」
「挺帅的。学校里的女生都跟疯了一样。」
他像是没听见，她刚刚兴奋的声线还回荡在耳边，很久之後才问：「他叫什麽名字？」
「叫什麽来着？」
「姓林吧。」
「拜托，叫林季白。」
林季白。
想到伊宣在纽约的遭遇，他捏扁啤酒罐，说：「不用了。」
「不用？」
「嗯。」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查出他在哪。」阿布补充：「就算查不到人，至少ＩＰ位址还是办得到的。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
「真的不用了。」王昊笑笑，「你也别再骇进别人系统里了。小心被抓到。」
阿布挑起嘴角，「谁能抓到我？」
也是。
「你真的不在意？」阿布又问了一次。
「真的。那个人⋯⋯」王昊打开一罐新的啤酒，「还是永远别出现的好。」
✻
伊宣坐在餐桌边，看见王昊和一个人站在阳台聊得热络，不自觉出了神。
立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凑到她旁边说：「那是阿布。」
「阿布？」
「是啊，是我们组⋯⋯算是高手。比我差一点点。」
阿怪喷汤，「宋立人，你下次bug最好自己解决。」他无视立人不停使眼色，重新介绍一次，「阿布是我们组仅次於老大的高手，比我们都强多了。不过，老大还是最强的。」
伊宣微笑，点点头，「原来如此。」
阿怪看着她微笑的样子没再说话，神情诡异的凝视她。
伊宣看看左右，迟疑地问：「怎麽了吗？」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伊宣僵了僵。
立人没好气的说：「靠阿怪，你这招很烂耶。我才看过伊宣好不好？你不要说你是在梦里看到的。」
其他人也跟着喝倒彩起哄。
「谁给你梦里看到。我是真的看过！」阿怪仔细地打量伊宣，「我们见过对吧？在敦化南路和市民大道的交叉路口。」
欸？
「那时候过马路老大回过头叫住的人就是你对吧？」
伊宣恍然，她回国後和王昊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次。
另一个人也举手，「啊，我也记得。我们去见客户那次是吧？老大还跑回去拉住的那个女生。」他捧着碗，「可是老大之前说那是他的高中同学啊。」
所有人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面面相觑，余光时不时瞄向她。
伊宣咽了咽口水，打算说些什麽时，立人出来解围，「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高中同学好不好？你们都忘啦，老大有脸盲症啊。」
阿和拍了下手，「对啊，老大有脸盲症。他连前女友都认不得了，怎麽可能在人群里认出高中同学，那是骗你们的，骗你们的。」他拍拍阿怪和另一位的肩膀。
阿怪不再作声，另一位还满头雾水，憨憨的说：「可是老大真的跟我说那是他高中同学啊。在美国留学拉大提琴的。」
「是不是在纽约学音乐，还在林肯中心表演过？」立人打了个弹指，「那我见过，长得是有点像，但不是。」
「你怎麽知道？」
「因为我去过她的音乐会啊。」立人嘟囊，「我们那时候刚破Google一个漏洞，拿了一笔奖金，我本来想去看超级盃的，谁知道他居然拿钱买了音乐会的票，一张还他妈的贵⋯⋯啊。」
宋立人忘了伊宣还在，喜欢古典乐的人设不能垮，转了个弯说：「虽然贵是贵，但那场音乐会打开了我对音乐的兴趣。从那之後，我就爱上古典乐了。」
他瞄向伊宣，伊宣报以微笑。
对方不死心地追问：「那老大怎麽知道那是他高中同学的音乐会？」
「笨啊，看名字啊，认不得脸，应该也记得名字吧。」
阿和也好奇：「那她叫什麽名字？」
「我怎麽知道？」
「你不是有去？」
「有啊。但上面写的是英文拼音。」立人摊手，「我看不懂。」
这人没救了⋯⋯
众人心想。没两句，大夥很快又换到其他话题。大家七嘴八舌聊天的空档，伊宣点了点立人的肩膀，「方便问你一件事吗？」
立人刚咬了颗贡丸，连忙吞到肚子里回：「方便、方便，你说、你说。」
「去林肯中心音乐会的时候⋯⋯」伊宣顿了顿，「他是怎麽跟你说的？就说是高中同学？」
立人想了一下，「他是音乐会结束的时候才说的。」
那时候，他们俩穿着大卖场买的廉价西装，质料粗糙的衬衫磨得皮肤发痒。他睡了整场，打着哈欠，只想快点回旅馆补看超级盃录影，王昊却杵在音乐厅台阶上一动也不动。
他拍拍他肩膀，「走罗。散场罗。」
「喔。」他恍然出神，看着舞台灯光的方向。
「你在看什麽？」他顺着他目光，舞台上大提琴手拿着大提琴准备下台。
「那是我高中同学。」
「蛤？」他眯眼仔细瞧，舞台距离太远，只能瞧上一个背影，「真的假的？」
王昊皱眉：「你不信？」
立人缩头，「也不是，只是⋯⋯差距有点远？」
散场的人潮逐渐退去，工作人员已经在清场，立人说：「欸，真的要走了。」回头他还站在原地，半晌才跟上来，脸色阴暗的说：「你说的对。」
「说什麽对？」
「差距何止远？」他自嘲的笑，「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同世界的人⋯⋯是这样吗？
伊宣陷入恍神，没注意到阿和在她面前挥手好几次，「嗨伊宣，有人在吗？」
第八次她才回神喊道：「是。」
阿和和其他人笑嘻嘻的问：「你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圣诞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