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东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恶意，不免有些担心老师。
但被操心的对象，竟比他更加平静，全然不受干扰，回应话语中还多添上了满满恶意：「天真也无所谓……至少我能确定的是，比起死在我手上，这麽轻易的解脱方法，长老你这爱面子的，被人类抓去游街处行而死，甚至还被否定了价值，应该更痛苦吧？」
「你！」
老龙族的情绪，似乎让老师这句话带动，瞬间激动起来。莫斯东听见铁链凶猛甩动，狠砸上地板的声音，为保老师务必安全，他也无暇顾及隐私不隐私，几个箭步就冲出角落，想往老师所在的位置而去。
本是为了保护老师，莫斯东没想到他这一跑出来，看见的是老师脸上极其扭曲的表情，从前淡漠的双眸像淬着血，满布残暴杀意，让人对上不禁心头一寒。
但到头，就算对老龙族的漫溢恨意已经遮掩不住，老师还是没有动手，只是冷眼旁观对方在牢房内徒劳挣扎，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从咆啸到哀号。老龙族最终趴卧在地，浑身凌乱地大口喘息，姿态极其狼狈。
「长老。」忽然蹲下身，莫斯东看见老师伸出手，隔空点着龙族血丝弥漫的眼，「我彷佛已经能看见之後的你，会死得比当年你口中的低级龙族还要落魄，还要毫无价值，真是可悲。」
十足刻薄的字句，换来的是对方破碎的嘶吼，当中隐含的愤恨，就算莫斯东不明白前因後果，仍能轻易听出。
但始作俑者，却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模样，迳自转过身，无视後头的凄厉叫喊，向莫斯东走去。
不同於来时的沉稳，莫斯东发现老师彷若一夕之间让人夺去了所有气力，步履略显踉跄，颠了几回才终於走稳。
「回去吧。」他听见老师这麽说，用有些颤抖的嗓音。
学成後的莫斯东实力不容小觑，要想毫无障碍的将老师带回旅店，并非难事。
最终，两人怎麽来，除了衣服脏了点，还是怎麽回去。
可那天之後，莫斯东发现，老师的衰落速度，几乎到了每一次呼吸，都能消抹掉一大半生命力的程度。
老龙族被处刑那天，莫斯东亲眼看见，老师捧在手上的魔法球化成碎片，再也凝聚不起来……同时，他也彻底感觉到，老师身上最後一点的魔法波动，跟着完全消失。
「老师……」他忽然有些惊恐，站在老师身侧不住低喊，就怕下一刻那个单薄苍白的人影，跟着一起远去。
不料，但凭他在背後怎麽呼唤，老师都保持着同样姿势，一点不动，彷佛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不会吧……」一个不好的预感弥漫心头，莫斯东屏住呼吸，缓步走到老师身边，对方才转头面向他，显然先前对他的存在，全然未知。
这天，终归如何逃避，仍是出现。
对於老师失去听力这件事，莫斯东没有直接询问，却学会有事要找老师时，会出现在对方目光能及之处，好让他能看见自己的嘴唇变动。
「老师，您接下来……想去哪？」莫斯东问，用一种极尽悲痛的神情。
只可惜，他面前的人早看不清他的模样，光是要捕捉他的唇语，便已经用尽全力。
整个人埋在旅店内的椅子中，对学生的问话报以沉默许久，老师才呢喃般，轻声说道：「……日出。」
「日出？」
「……我曾经在以为永远看不到那种灿烂颜色时，又看见一次。」他说，用莫斯东从没听过的眷恋嗓音，「我想……再见一次，在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四季如春？
将老师的回答，对应心里的猜测，莫斯东隐约有了答案，「一切都将如您所愿。」
就这一句话，莫斯东带着老师，又从北方一路向南，往那个全大陆唯一四季如春，曾经属於龙族的雨林而去。
起先，仍是两人并肩同行，到後头一人跌坐在地，再也走不动，必须让另一人背覆前进。活像是後头有人追赶，大半年的路程，让莫斯东压缩在两个月的时间，便抵达目的地。
事後过了许久，莫斯东都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即便是深冬时候，也如老师所言，一如春季般灿烂温暖。
风尘仆仆，当时莫斯东背着老师一路深入雨林，不管夜色正浓，还是没停下脚步。
浑身汗湿，当他穿过头顶被茂密丛林掩盖的路段，好不容易抵达山谷顶端时，恰好天色逐渐转白，隐约可见不远处一抹亮色撒开。
「老师，要日出了！」转身将老师放下，他久违的扬起笑容，甚至一时收不住情绪，兴奋地喊叫出声。
可过往会顺着他的动作转动视线的老师，这回却是睁着眼一动不动，分明目光正对着那道渐浓的阳光，瞳眸深处竟仍是一片幽黑，不见半点光采。
见状，不禁跌坐在地，莫斯东脸上的喜悦瞬间崩塌，张开嘴想呼唤，喉咙却只抠出几个沙哑的细碎音调，彷若啜泣时无暇收敛的凌乱呼吸声。
太阳在莫斯东的无声呐喊中，终於从山峦之间浮现踪迹，混着暖意的光线四溅，泼洒进老师的眼，以及披散下来的发，好似盈了层金光於表面，让他整个人闪闪发亮。
只可惜，不过是好似。
那个期盼见到雨林日出的人，眼底早一片混沌，照不进任何光芒，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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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麽叫炸字吗？
就是番外不小心写了八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