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看！这是我今天的考卷！」
红笔批改过的斗大字迹，划在张字迹稍嫌歪斜的数学考卷上。
辰哲趴在我的大腿上、满脸笑容地望着我。
那副天真的眼神，彷佛在等待着我的称赞一般。
我摸摸他的头，轻轻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１＋１＝２。
４＋３＝７。
不过是这种水准的数学算数，却也能让这个年纪的小孩乐上半天。
我看着辰哲在客厅里开心地蹦蹦跳跳的模样，吁了口气、满足地笑了。
如今，也已经过了六年。
腹中的孩子平安地被生了下来，也即将要升上小学。
医生说我很幸运，即使是在扭打的过程中，却也没有让肚子里的胎儿受到太严重的冲击，孩子才得以平安地被产下。
尽管如此，但更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在辰哲的成长过程中，却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竟无法陪伴在他的身旁。
对。
他是我和辰陞的孩子。
是个男孩。辰哲这个名字，也是我替他取的。
仔细一看，孩子的五官，真的和辰陞有着几分的相似呢！
或许，他是在我成了个杀人犯、入监服刑、失去了生活中的所有一切之後，所唯一剩下的精神支柱了吧？
经过了几年的服刑，我也成功地假释了出来。
而在这期间，孩子则交给了我的亲戚轮流抚养。
失去了监护权的我，也只剩在一些特定的假日、或是年节，才有机会和孩子见到面。
基本上，那些人反而不太希望辰哲太靠近我──尽管，我是这孩子的亲妈。──
他们深怕孩子会跟着我「学坏」，成为下一个杀人犯。
嗯。
是我的错。
才会让好端端的一切变成现在这样的丑态。
这样就好了。
我甚至不想再花时间辩解。
只要能看着辰哲顺利地长大，对我来说就心满意足了。
其他的事情，在我看来，可能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辰哲对我笑着、在难得的能见到面的短暂时间里，和我分享着每一天的生活点滴。
尽管，那些对小孩子而言，能让他们感到新鲜、新奇的各种事物，在我们现在的年纪听起来，也只会觉得平凡无奇。
但，这些无聊的日常分享，如果是从辰哲的口中所说出来的；哪怕他有时候甚至连话都还说不好，却仍然能让我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我却没办法长久地跟孩子住在一起。
不论相处的过程再开心、甚至是在怎麽渴望，
「妈妈？你怎麽哭了……？」
辰哲的指尖划过的脸颊，沾上了自我的眼角滑下的泪水，
孩子也永远不会回到我的手中。
他既是我的孩子、也不再是我的孩子。
我把辰哲搂进怀里，
看着他那神似的笑颜，甚至又会让我想起，曾经和辰陞一起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嗯……这样，就可以了……
只要抱着这孩子，我甚至好似能感觉到，辰陞是还待在我的身边的。
──只是，身体变小了。
「欸──阿哲啊！快过来快过来──」
客厅另一侧的走道，一个中年男子探出了头、对着辰哲招手道，
「啊……叔叔──」
「不是都说过了吗，别跟你妈靠太近。快过来！」
「可是……──」
辰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向他招手的那个男子。
那是，在我服刑的期间，负责扶养着辰哲长大的人。
也是实质上，握有这孩子的抚养权的监护人。
「……妈妈，对不起。」
「……没关系。辰哲不用道歉喔！不是你的错。」
辰哲从我的怀里跳了下来、
尽管，嘴上说着没关系。
但，为什麽，每次都是这样？
为什麽，我所爱的人，却总是得要一个一个离开我？
难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去吗？
为什麽，我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不曾拥有过？
我一把拉住了准备踏步离开的辰哲，重新把他搂进怀里，
──只要能和辰哲在一起……──
只要看着辰哲的一举一动，我便能感觉到，辰陞还是待在我的身边的；
只要和辰哲在一起，我便能感觉到，自己还是幸福的……──
──我不会……再让你们夺走，属於我的东西……──
「──妈妈……咕？」
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我竟俯下身子、封住了孩子的双唇。
「唔……唔？！」
孩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但我仍然没有停下动作。
我的舌尖翘开了他那因为惊吓而闭紧的朱唇，在他的口中深浅刺探着。
──啊……──
辰哲发愣地任由我将他搂在怀中恣意妄为，甚至无法理解眼前这样的情况。
「夭寿喔……你这女人……」
孩子的叔叔暗骂了几声，大步走了过来，
──？！──
辰哲。
他是我的孩子。
准确地说，他是我和辰陞，两个人的孩子。
不论是辰陞，还是辰哲，他们都是属於我的……──
男子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腕，想要逼我放开辰哲。
我不会，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他们！！
一边在心里这麽下定决心，我更加使力地，紧紧将自己的孩子给搂在自己的怀里。
身为孩子的妈妈，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我的视线，停留在大桌子上散落的文具。
那是辰哲为了将今天的试卷，从他那凌乱的书包中翻出来给我看，所遗留在桌上、尚未收拾的东西。
而在其中，──
我看向几乎近逼到我眼前、横眉怒目地瞪着我的叔叔，冷冷地笑了。
就在我的手边，那是一只，辰哲刚上完美劳课，却忘了收起的锐利剪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