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十日的搏战,经历过无法算计究竟多少回的惊险万分,此时的两人已彻底筋疲力尽,狼狈不堪,披头散发,衣袍破烂,血渍斑斑,几个被砍伤的口子已在癒合与破裂之间轮过几遍,唇边的鲜血也在乾涸後又被新血融入化合,流至衽领,亦能依深浅辨别先後。
寒儵颤抖提着却邪剑再次朝伶舟御风身上砍去,狰狞冷笑,「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道无常,成败转眼!今日的这一切,都是汝造的孽!」
伶舟御风以伏月鐧抵住攻击,须臾间,双方的武器擦出火花。
伶舟御风愤恨道:「孽障!今日这一役,也不掂掂你的斤两,真是寻死来着!」
寒儵道:「汝是天命仙尊又如何?吾从不信天命,只信这世道自有天理存在!」
伶舟御风冷笑道:「你一个忤逆伦理、堕入魔道之人,谈何天理?」
寒儵不屑其言,反倒猖狂大笑,「哈哈哈!汝又如何?只差没堕入魔道罢了!」
伶舟御风怒不可遏,「信口雌黄小儿,莫在此逞口舌之快、血口喷人!看本尊如何收拾你这灾孽!」
两人不再逞口舌,又陷入了激烈打斗。纵使已透支了体力、心力,寒儵仍是笑着,为着心里的那份不甘,如今如愿以偿能与他对决,他既享受、快活,同时,又有太多的思量自尘封的记忆缓缓绽放,让他百感交集,心绪俱来。
那一刻,寒儵的却邪剑直直刺入伶舟御风的胸膛。
寒儵一时间恍神。
霎时间,锋芒一闪,那伏月鐧刺入自己的心窝。
随着胸口排山倒海而来的痛楚,寒儵猛然回过神,嘴边又缓缓地流出鲜血。
他笑了,是感叹与无奈,「到头来,汝从未变过,够狠……汝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当作诱饵,只为让吾的元神被这伏月鐧碎成万片,万年之後才得以轮回。」
伶舟御风低头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剑身,咬牙愤恨道:「你也够狠。这却邪剑,是当年本尊收你为座下弟子时,本尊赐给你的。」
两人手执利器,各自没入彼此的胸口,而当年,长生殿里的一切恍若历历在目。
那个唤着小四、小四的人,将他视为心头肉的人在哪儿?那个曾在心里暗暗许下的愿,想要永远永远伴在师父身旁,潜心修仙,守护六合的人,如今又在哪儿?
却是反目成仇。他仍是高高在上的仙尊,而他,成了魔。
道不尽亦道不清种种,只知,一切都成了过去。
寒儵道:「还记得当年,汝许吾用此剑降妖除魔,守护这六合苍生。」他顿了会儿,「今日杀了汝,真是无愧汝赠吾此剑的用心良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猖狂的大笑。
伶舟御风将伏月鐧又朝他的体内刺入几分,「本尊这辈子做了最愚昧之事,就是收了你这个孽障!」
寒儵强忍痛意,「何止收呢?」又邪笑,「吾此生之不幸,是踏入仙门,拜汝为师。」
是他,启了他的一生,给尽了一切的爱恨苦痛,而後,当他想要求个准确、明白的答案,他就此撒手不理,将其视若敝屣,好似曾经的一切,於他而言都是容易散去的云烟。
而他这辈子做出最後悔的事,就是付出真情在他的身上,尔後,又不如师兄聪明,让错付成了羁绊他一世的牵缠,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爱,是随恨而起,爱深则恨切,紧密不分,只是时至今日,当他站在他的身前时,足以让他眷恋与耻辱,再羞辱,也掩不去他曾爱他之实。
他好想再问他一次,他们的那一切於他而言究竟算个什麽?却深怕,再次成了他耻笑的把柄。是啊,如若他真正明白他的心意,还至於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吗?
他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年,他独独只带着他下凡,对他百般宠爱;那时,他就想和他求个明白,却从此被他莫名疏离;那天,他因知情他在凡尘有恋人霍渊,暗自杀了霍渊及其九族,他因忿恨在心,不慎在修行时堕入魔道,魔身半泄,又被他狠狠地打入天牢;那十年,待在天牢里生不如死的日子,受着刑罚之时还痴心妄想他会来见他,最终残害五百同门,彻彻底底堕入魔道;那日在寝殿,眭视着俊逸柔顺的大儿子,忽然想起了那段在仙族的美好的日子,可怕的是,他居然萌生想要重蹈覆辙的邪欲,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将永远摆脱不了在武陵源的那段记忆,他已经被扭曲了,心一狠,就此不再与儿子相见,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保护他的方式。
寒儵的身体愈来愈透明,身体分崩离析的逐渐四散。散着,他们的曩昔情深,千年恩仇,是是非非,对对错错……
武陵源上千年恩,寒燊殿里三世仇。
长生情,凡尘恋,清池畔欲语还休。
随着寒儵的消失,伶舟御风虚弱地向後跌落,身体渐渐下坠,却在此时,方脱手敌方的伶舟璇玑御剑飞来,接住了他的身子,「阿爹!阿爹!」
伶舟璇玑抱着他,缓缓降落至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