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妍先前来借住，顾深就将主卧让出来，自己则整理了另一间房搬进去，後来还添了张新床。
小姑娘今晚心情不好又什麽都不肯说，连带令他心浮气躁，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便索性放弃挽留睡意，起身抽了本书来看，所以他早早就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但是他没有料到，舒妍会连门都没敲便登堂入室。
大半夜闯进男人房间就够他训话几个小时了，某人竟然还一进门就往床上的他扑来，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娇软的身子紧贴着他。
他拉起棉被迅速绕过她的背把人包裹起来，顺势移动身子，反过来将她压制在身下。
「睡糊涂了？」他蹙眉，替她整理因为大动作而凌乱的头发，拨开盖在脸上的发丝，才发现在暖黄灯光下她的脸色惨白得过分，无神的双眼里尽是惊惧，彷佛所有恐惧在这一刻全汇聚到了一起。
「顾深……」她颤抖着唇，气若游丝。
「我在这里。」拭去她额角的冷汗，他用掌心渡了些温暖给她冰凉的脸颊。
她被棉被束缚着，动不了手，只能用脸蹭了蹭颊侧的手掌，乖巧顺服的模样令顾深心里柔软无比，可看着她如白纸般的脸心又揪得疼。他抱起她，拉开綑绑着她的棉被将人拥进怀里，用手顺着她的背安抚。
待她不再颤抖，他柔声问：「做恶梦了吗？」
「嗯。我梦到你对我开枪，还……自尽了。」她冷静下来，拉起男人的衣角攥在手里把玩。粗糙厚实的大掌隔着薄薄的睡衣抚过她的背脊，带起阵阵酥麻，转移了她部分残留在梦境里的恐惧。
感觉到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绷紧，顾深知道她慢慢脱离梦魇，轻笑着把人抱得更紧，双手停在她的腰际不再乱动，阖起眼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感受怀里的温度。
「不会有那种事的，你不希望的事都不会发生。」
「真的吗？」
「真的。」
男人肯定的语气令她安定不少。尽管清楚他的承诺对未来并没有丝毫影响，但是只要听着他的声音，感受他说话时震动的胸膛，便会有种再大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的感觉。
在时光里漂泊不定，游走於兵荒马乱的她，能寻得为她遮风挡雨的港湾，是她荒唐多舛的生命中唯一的幸运。
相拥着坐在床上，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直到感觉舒妍的呼吸渐缓，没了骨头似地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他身上，顾深低头去看，小姑娘耸拉着眼皮，一副快要睡着却强撑着的样子。
「我送你回房间。」
他一手扶着她的腰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要将她抱起，舒妍双手摸索着搂上他脖子在後颈处相叠交扣，脑袋往他肩窝蹭了蹭。
微热的鼻息喷洒在颈部，有些麻痒。
喉结上下滚动，他哑着嗓子唤她：「舒妍？」
「不想回去，想留在这里。」
她收紧手，窒闷的声音半是委屈半是乞求，实实在在地滚过他的心尖，将所剩无几的反抗念头弭平，他叹息，彻底投降。
听见他的叹气声，她以为他要拒绝，从他颈窝抬起脸来想再争取一下，却见他向床内移动轻轻地把她放在床铺上，扯过枕头调整好位置後让她躺下，扬起棉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掀开被角躺了进来，侧卧着用单手支着脑袋看她，「睡吧，我陪你。」
放低放柔的语气，声线沉哑，像是响彻山林的大钟余音渐渐落定，却又袅袅不息，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她仰头望着他，灯光从他顶上落下，柔化了他下颌的线条，眼中的点点光辉像是夜里洒在湖面上的月华，令一双深眸看上去浟湙潋灩，她觉得自己在那荡漾的水光中逐渐失去心神，像是品了一杯醇酒佳酿，混沌着，沉溺着。
从被里探出一只手，顾深的便覆了上来，相扣的十指一如她的心境，纠缠而甜蜜。
在满是令她感到心安气息的环境下，她沉沉睡去，後半夜噩梦再没造访。
清晨，她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艰难睁开眼，男人的俊容首先进入视界。
退去白天的沉稳自制，睡着的他就像个眉眼淡薄，却有些许稚气的少年，偶尔因为外头的啁啾声锁起眉头，睫毛轻颤，看起来睡得不深，随时会醒来的样子。
她不敢乱动，就着早晨的微光静静欣赏他的睡颜，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但她很快就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
昨晚慌忙冲了过来，她连拖鞋都没穿，自然是衣衫不整，缺这漏那的。如果说是冬天，衣服厚，她甚至会穿着胸衣睡，但最近温度上升，睡前便会解下胸前的束缚。
想起自己失了神智，仅隔着薄衣与他拥抱，她羞愤欲死。
视线在男人的睡脸逡巡了会儿，她缓慢且小心地向後退，想从另一侧下床溜回房间。
夜里还能藉口灯光昏暗，白天一切可就无所遁形了，不赶紧逃，她真会想拿条白绫把自己勒死。
每移动一寸，就停滞数秒，等她好不容易翻过身坐起来，额头已经覆了层汗，她靠着床头柜稍作喘息，用手背抹去滴在眼睫上的水珠。
捏起薄被一角，正要伸出一条腿时，视线登时被木质地板的某部份吸引。
木板上有浅浅的方形印子，中央的木板较印子外的新，推测原本该是有个柜子或其他东西长期放在这里，为了摆床才挪去他处。
这本来不是什麽稀奇事，甚至没留心去看根本不会发现这些微之差，但她做为卧底的观察神经与所有不同都是疑点的精神，促使她的目光在上多停留了数秒。
有片木板的长度偏短，拼接也不像其他与左右紧临相贴，她试探地伸手去推，果真发现是个暗格。
心跳又快又急，压迫着呼吸。她小幅度回头瞄了男人一眼，确认没有惊扰到他，才探手将其扳起。
入眼的是一只小盒子，重量极轻，两只手指便能夹起。
小心翼翼将黑色的盒子放在掌心，掀开盒盖，一抹金甫晃过眼，忽地被一道力量往後拉，眼前旋即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压进了床垫里。
男人伏在上方，膝盖抵在她双腿之间，她的上衣微微翻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精瘦的腰腹，暧昧的姿势令她本就如雷轰鸣的心音更加热烈地鼓噪，视线却一眼不错地与他交汇，隐隐含水。
喜悦与不可置信在心底发酵膨胀，粗重的吸吐有些断断续续，她几乎是用尽力气遏止住翻涌的泪意，才没在开口前哭出来。
匆匆一瞬也足够她辨认盒中之物。
是警察胸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