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实在高铁上拿着笔记本抄抄写写的,在林胜岳眼里,那笔记本似乎有点太大了⋯⋯等等,不,梁秋实似乎在写生,她在描写座椅跟座椅间、延伸下去的走道、吵杂的人群及摆放一地的行李箱。
林胜岳决定闭眼休息,去屏东的路还很长,还得搭计程车什麽的,然後吃午餐、放行李,总括来讲,就是一堆无聊的事情。
梁秋实一直不断的擦擦写写,林胜岳才开始留意她剪短到肩膀的头发⋯⋯此时开始有了些微凉意,梁秋实穿着宽大的白色衣服,双眼在人与人之间瞄来瞄去,思考该怎麽才能描写出最生动的场景。
「你剪头发了?」林胜岳问。
「你看不出来吗?」梁秋实抬起头,望了一眼林胜岳後便低下小小的头颅。「你不是要睡吗,快点睡啊,反正还很久。」
「你在生气?」林胜岳不死心,他又问道,同时下意识的摸了摸红色发夹。「还是你没睡饱?」
梁秋实反常的瞪了他一眼,回应道:「我叫你睡你就睡,废话这麽多做什麽。」
林胜岳抿了抿嘴,然後把头撇向另一边,不再看着梁秋实,而梁秋实则是把视线集中在走道上,继续画她的图。
梁秋实又不是故意要这麽凶的,她就只是⋯⋯想报复自己早上睡过头,林胜岳只是在门口看着她睡到自然醒,让他们差点没搭上高铁的事情而已,不过这报复似乎有些薄弱,她应该想点比较有趣的方式才对。
太多无聊想法在脑中像苍蝇一样在盘旋了,梁秋实烦躁的把写生板丢到袋子里。
——阳光肆意的洒在身旁的男人身上,他被阳光衬托出一种不俗的美⋯⋯对梁秋实是这样子没错。不知不觉,她几乎整个人快贴近对方了。
是淡淡的薄荷香气。
或许是为了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睡了,梁秋实小声叫唤对方的名字,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看起来是真的睡着了。
她在理智与感性之间徘徊,她决定了。
就像那次夜晚,她小心的牵起对方的手,感觉对方手里的余温,指尖磨擦对方手心,有些粗糙也有些脱皮,手上似乎受了很多伤,梁秋实抚摸他隐隐约约的青筋,抚摸他的肌肤,然後,手指交缠。
「你很开心,是吧。」正当她还在高兴的把玩对方的手时,林胜岳的声音在自己耳畔,然後她下意识的是脱离对方的掌心,可惜不太高兴的林胜岳先握紧了她的手。「看起来很开心嘛,怎麽不继续玩?」
「干⋯⋯我是说,林胜岳,快点放手。」梁秋实明白跟一个男人硬碰硬,她毫无胜算,她目前得先想出一个不错的点子来脱离这种弱势的状况。「你再不放开,我会咬你喔。」
「你咬啊。」林胜岳说。「你敢咬吗。」
「⋯⋯。」然後梁秋实放弃了,她就看着被林胜岳死死握紧的手,突然发现他们正在牵手。换了另一个角度思考的梁秋实觉得心里一阵甜蜜,让她保持这种想法下去吧。「那你就牵到到站吧。」
林胜岳发现自己被暗算後,他便做了一件事:放手。
「你为什麽要放手?」
「关你什麽事。」林胜岳瞄了她一眼,往好处想,他心情好很多了,不是吗?那麽梁秋实也可以放心的继续画画或是开始睡觉了。
「你为什麽这麽安静?」然後林胜岳不耐烦的问道。
「不然呢?你要我一直叫你的名字吗?」梁秋实眨眨眼睛,无辜的问道:「也是可以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没想到的是,林胜岳点了点头。
然後梁秋实一边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开始摸着林胜岳的手⋯⋯摸着那只可能会戴上婚戒的手。
「⋯⋯。」林胜岳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张开後发现梁秋实似乎也一起睡着了。他觉得对方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咪一样怜人爱,可惜他比较喜欢狗。
倒是对方快睡着时仍然一直迷迷糊糊的叫着他的名字,直到真的支撑不住才倚靠在林胜岳肩上安然睡着,似乎知道林胜岳不会不近人情的把她叫起来。
无奈的林胜岳看了一眼对方的睡颜,拍了拍她的头,然後小心的亲吻了对方的嘴唇,仅仅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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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打造一条比蚕丝或蛛线还坚韧的羁绊,叫作我对你的喜欢,或许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仍然要奋力去追寻。
——名为你的那道光如此耀眼。
然後梁秋实醒了,在计程车上醒了。
她躺在林胜岳的大腿上,她只需要视线往上就能看见对方的下巴,但她决定默不作声,她可以这样子躺一整天。
「少年呦,该下车了。」梁秋实想要安稳的睡觉,但司机不这麽觉得,司机从後照镜看了一眼後座的乘客,然後叹气,口中喃喃说着什麽少男少女青春无常之类的奇怪字词。等林胜岳付了车钱,拿好行李,下车後便踩下油门离开了。
梁秋实的脚步还有些不稳,那台计程车扬起的尘土让她一直咳嗽,她险些摔到马路上,幸好林胜岳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袖子,不至於让她摔的狗吃屎。
「你真的很讨厌,林胜岳。」梁秋实被拉回来後,第一句话便是这个,不过她也不能怎样,她只能摇摇头,诅咒林胜岳摔倒。「⋯⋯我睡多久了?」
「好几千年喽。」林胜岳耸耸肩,不在乎对方向他投来忿忿不平的视线。「我不知道,可能⋯⋯嗯,几个小时吧?我建议我们走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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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胜岳的老家有种米饭香气,在餐桌前,澄黄色的灯打下,梁秋实、林胜岳,以及林胜岳的母亲,正在用餐。林胜岳的妈妈很爱笑,看起来很乐观,或者只是因为梁秋实和林胜岳意外的拜访让她意外的高兴。
「胜岳,你带女朋友回来,怎麽不先跟妈妈说一声呢?还是要给妈妈一个大惊喜?」林胜岳的母亲亲昵的揉着林胜岳的脸,林胜岳只是露出无奈的眼神,接受母亲的揉搓。「哎呦,胜岳的脸越来越软了!是不是偷偷擦保养品,嗯?是不是!」
「妈,不要这样子。」林胜岳放下空的饭碗,「我⋯⋯有点累了,我先去房间睡觉了。然後不用帮梁秋实准备房间,睡在我房里就行。天晓得你会为了她忙多久。」他的最後一句话似乎在对自己说,总之,他走进了漆黑的走廊,之後就消失在梁秋实眼底。
「等等,秋实⋯⋯是吧?」林胜岳的妈妈给了梁秋实一种熟悉的压力感,似乎跟陈允燕是相同类型的女人呢。「可以告诉阿姨,为什麽喜欢我家胜岳吗?」
梁秋实思考了半会,然後果决的回答道:「因为林胜岳人很好,他做每件事都能让我安心⋯⋯而且⋯⋯而且⋯⋯」
她说不出口那句真心话,她不敢为林胜岳添麻烦。她突然知道林胜岳为什麽会想要提分手了。因为她很烦又让人很讨厌啊。
「好啦好啦,你快点去睡觉!让我来就行!」林胜岳的母亲很和蔼,梁秋实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许久不见的母爱。被她轰走的梁秋实什麽都不能做,所以只能回到林胜岳的房间。
「怎样,跟我妈聊得蛮开心的,是吧?」一进门林胜岳就这样子讲,他慵懒的从床铺上转头望了一眼梁秋实:「怎麽?你喜欢我哪点?」
「⋯⋯你偷听对话?」
「你们讲话的声音大到靠北。」林胜岳颇为不悦的说道:「算了,我换个方式。你喜欢高国仁吗?」
「喜欢啊。」
「你喜欢何燕之吗?」
「很喜欢⋯⋯怎麽了吗?」
「陈允燕和王懿轩呢?」
「都很喜欢⋯⋯为什麽要这样子问?」
「你喜欢我吗?」
「⋯⋯」梁秋实下意识的退後一步,林胜岳要做什麽?提出分手吗?还是怎样?他决定赶她离开了吗?「嗯⋯⋯不是喜欢,是,呃⋯⋯嗯。」
「所以你爱我。」林胜岳不惊讶,他早就知道了,他比较讶异梁秋实这次没吵着要他一起去找下次文学奖的灵感,他记得以前的她总是想得第一名,得失心很重。「是说,你的文学奖⋯⋯不准备吗?」
「什麽文学奖?」梁秋实看了他一眼:「喔,没关系,我觉得我最近需要休息,或许我不该太专注於获胜以及⋯⋯任何需要比赛的事。」
「你变了。」林胜岳如此评论。
「或许文学奖根本不重要。」梁秋实毫不在意的耸耸肩,然後坐在林胜岳旁边。「不是吗?所有的比赛,追求的都是一个烂奖杯,不然就是虚荣心。」
「还有钱。」
「对。」梁秋实笑颜逐放:「林胜岳,你也变了好多。从以前的我行我素,到现在的善解人意。」
「就当你是夸奖吧。」林胜岳不想太纠结於这点,所以他换了个话题:「你喜欢我妈吗?」
梁秋实愣了一下。林胜岳这样子是开始接受自己了吗?她感觉到她和对方终於有点男女朋友的感觉了,她觉得挺高兴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你很高兴,脸颊很热。」林胜岳的手突然覆上自己的双颊,林胜岳的手很冰冷,梁秋实突然想帮他搓搓手什麽的。「总之,你喜欢我妈吗?」
「噢?我很喜欢啊。」梁秋实点点头回应:「你妈让我感觉很安心⋯⋯我也体会了什麽是母爱。」
「为什麽这麽说?」林胜岳问道:「你的妈妈对你不好吗?」
「你所谓的好,的定义是?」
「⋯⋯会陪你玩耍啊、教你写功课什麽的⋯⋯给你鼓励或是抱抱你?」林胜岳举例了几个例子。「又或者是带你出去玩、一起聊天,分享自己所爱的东西。」
「我从来都没有体验过你所说的。」梁秋实诚实回应:「不管是什麽抱抱聊天的,我妈连我生理期来时,一句『你还好吧?』都没说过,她只在乎我的成就、我的成绩而已。」
「林胜岳,你能想像吗?我妈叫我不能交朋友,我爸不允许我出去玩。」梁秋实的语调有些支离破碎:「⋯⋯我,我那时候才小四而已,我的朋友有多少个,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然後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附近的公园,多酷啊!真的太谢谢了!」
「梁秋实,冷静。」林胜岳小心的抓住了对方的肩膀。「不要大吼大叫的。」
「林胜岳,你又不懂,你什麽都不懂!」梁秋实的眼眶含泪:「你生活在自由的⋯⋯这个地方!而我只能一直在家写什麽鬼书法的,写不好还要被撕掉!还有怎样?还有我讨厌这个垃圾世界!我希望我立刻死掉,离开我那可悲的父母也好,为什麽不再生一个就可以了!?」
「梁秋实。」林胜岳把梁秋实抱进怀里。
「我讨厌这世界。」梁秋实说道:「我希望我快点去死,我讨厌我爸妈⋯⋯可是我该怎麽办?」
「跟我在一起吧。」
「你说什麽?」
「我说,明天一起去海生馆吧。」林胜岳说道:「我想那里的海豚可以让你心情⋯⋯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