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罗,林彧都要吃中餐了,你这样日夜颠倒身体会坏掉喔。」
早晨──更正,手机上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九分。
「──啊、变十二点了。」
我搔搔蓬松的头发坐起身,左右张望,让身体待机片刻。伸懒腰之时骨头劈啪作响,我不经意的凝视右手,开握数次,总觉得好似有什麽东西束缚过的样子。
「应该是错觉吧……呼哈~好久没有睡的这麽爽了。」
刷牙换洗,吃过午饭,我转着了无新意的电视台发楞。
实在是太过无聊了,我手痒的翻起以前使用的书桌,抽屉里面有蜡笔、水彩笔、三角板……等等过去小学使用过的美术器具。
「都是些文具用品……难道没有我以前藏的私房钱吗?嗯、这是什麽书……」
翻来覆去之际,一本名子过於显眼的书印入眼帘。
──『励志小白脸激发母性的三十六计,你也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这标题也太诡异了吧,话说以前有过这本书吗?」
我一脸嫌恶的审视它,正打算归回原位之际,骤然──
扑通、扑通。
心脏剧烈的跳动两下,撼动我的身心。
「奇怪……奇怪……呵、哈,我是不是、忘了什麽……」
一股空虚的寂寞宛若化作填不满的黑洞。
原本我应该是对这种诡异的书籍退避三舍,不知道哪根筋出差错,我竟开始阅读它。
第一招:你先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麽蠢样,然後就会死心──老实、脚踏实地、任命的工作了,丑八怪。
「呛读者丑八怪!还有你不是三十六『计』吗?怎麽变成『招』了!」
第二招:人丑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你没有接受他的勇气。
辅助效果: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帅~~
「你才丑八怪、你全家丑八怪!」
我开始往後速看标题。
「第六计?总算从招换计了吗?」
我看向它的内容……
黑皮肤、黄皮肤、能当小白脸的都是好皮肤,就像我不小心把『计』写成『招』一样。
「既然写错了就改一下啊!」
我左手紧抓右手手腕,深怕我一个不慎撕碎它。
第十计:说起来,小白脸跟牛郎本是同源,建议你可以先看过我哥的『日本牛郎界的第一把交椅~这世界男人只分两种,我跟我以外的。』相信一定可以增进你的小白脸实力。
「你真的很小白脸欸,连自己书的内容都要靠哥哥,谁会让你们兄弟俩一起骗钱啊──」
第十七计:道可道,非常道。纵使我说出多麽符合小白脸大道的真理,终究不是大道,因为大道若能用嘴巴说出,那它也不是大道了。必须身体力行,感悟於心。
──哦哦!讲的好像有那麽一点道理依据,让我翻开相对应的页数。
「不要开玩笑了,这不是整整二十页的空白吗?偷懒怠惰也要有个限度啊啊啊──我受够了,你不要再浪费钱买这种烂书了!」
我向旁边吼道,却突兀的愣住。
明明旁边空无一人,整个客厅只有我一个……
「那麽我……到底是在对谁说话……到底想对谁……有谁会在旁边……」
…………
………
……
…
甩甩头,我放下心中悬起疑问,为了转换注意力的滑起手机。
看影片、漫画、手游、网路小说……时间迅速的飞逝。
下午四点半,通讯软体跳出通知──是李雯。
李雯:跑步?
「喔喔──李雯主动邀我欸!」我握拳大呼万岁,李雯在国小的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更宛若出水芙蓉般的标致绮丽。
我:几点?
我迅速回问时间,巴不得现在立刻出发,此刻可说是我单身二十一年桃花运绽放的春天。
李雯:现在我准备出发。
我:好!我马上到!
「太好啦──!这几天真是快乐,一起运动、一起去海边、一起逛山……嘻嘻、根本就是约会麽,林彧~你真行~」回忆起近期的互动,我的手肘向一旁敲弄,片刻後我便搔搔脑门傻笑。
「没什麽啦,该怎麽说呢,不是不到,是时候未到。」
我耍帅的竖起大拇指冷哼一声,佐以夸张的特摄英雄动作。
「我认真起来,连我都怕。」
携带出门三件装後,往摩托车的短暂距离上。自信心爆棚的我,开始往上翻看跟李雯手机之间的对话,享受幸福的滋味。
我:您已收回讯息
她:您已删除讯息
我:您已收回讯息
她:您已删除讯息
「这些是……什麽啊?」
我试图挖掘脑袋掌管记忆的区块,却只有收回跟删除的记忆,丝毫没有当初的内容,就算通讯软体不能再阅读,但曾经输入文字的我应该会有印象才是。
怀着不解的情绪,我坐上摩托车,『砰咚』一声,我查看掉落至地板的西瓜皮安全帽。
心中的我对着镜子,那镜子印照的是我,满面欢喜愉悦的跟李雯碰面的我。
不可思议的是,拿着西瓜皮安全帽。
心中宛若镜子被敲击,霎时布满宛若蜘蛛网般的裂痕。每一道裂痕,都具备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时,我才发现胸前一直以来陪伴在身边的相机不见了。
PU跑道上,零星运动的几人中,有一个在我看来娇小不已的存在,以稳定的节奏慢跑中。
「哟~跑几圈了?」
我追上面色有些潮红的李雯,压下紊乱的呼吸。
「三圈左右……你、你怎麽已经满身大汗了?」
李雯将耳机捋至耳上,看向我时惊诧的询问,贴心的放慢速度。
「呼呼、呼哈……就来的时候,有些事情耽搁了。」
「发生什麽事吗?脸色很不好喔,要不要先休息?」
李雯露出担忧的神色,关心道:
「呼呼……不用,我没事。呼哈哈,不如说趁现在多加锻链。」
出发前为了心中不知名的不安,我翻遍家里每一个角落,寻找相机以外,更试图寻找能填补心中镜子的裂缝,然而什麽也没找到的一无所获,让心里更加空虚。
跑了五圈过後,我大字型仰躺於草皮,流汗毛孔扩张时,草皮刺痛的感觉格外不舒服,但我也无暇抱怨,身体连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拿去。」李雯递给我一罐运动饮料,我接过後道声谢谢。
「卫生纸。」
「喔、谢了。」再次道谢,站起身,走往旁边的水泥阶梯座位。
「脸上黏到草罗。」李雯伸手夹起我脸颊上的草,小巧的身姿微微垫脚尖。
「啊啊、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我心头那只小鹿蹦蹦乱跳。
「你还打算这样吗?这样让他什麽都不知道你就满意了吗?」
「嗯?你说什麽?」
李雯细小声的呢喃,我没有听清楚,只见她双手握紧颤抖,扬起螓首,姣好的容颜满是羞红,开阖的樱唇颤抖不已。
猝不及防之下,她牵起我的手,低着头快步走往司令台。我踏着一步步的阶梯,好似踏在心中的镜子,导致碎裂徒增。
司令台上,李雯没有收手,而是忽地转身,含情脉脉地凝望。
「抱歉…我、我想、想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那个…………那个……我……」
微风吹拂,舒爽的感觉令人提振精神,李雯的瀑布般的青丝飞舞。
她轻抚压下发丝,怯生生地开口:
「林彧……我喜欢你……」
「唔嘎!」我倏地倒抽一口气,本已紊乱的思绪宛若被人大肆搅乱。
「从小时候开始就……很仰慕你……运动会的宣示、足球队队长、以及直笛队低音部仅有的四个人之一、升旗的司仪兼大队长……」
扑通。
扑通。
扑通……扑通……
心跳的声音大到令我担忧李雯是不是也听见,我下意识地按住胸口。
当我望向她,只见她以另一只手同样的贴在胸铺前。
──腼腆羞涩的莞尔一笑。
「那只是因为乡下的国小人数少而已,我才碰巧兼任这些……说起来你不也是中音部……」我张口结舌不知道要说些什麽。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觉得你是最耀眼的存在。」
「我……」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从来都不晓得……原来我最憧憬的人,最喜欢的人、觉得最闪闪发光的人,是这麽看待我。
「你、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骤然加速,快跳出嗓子眼,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劈哩啪啦』──心中的那面镜子,轰然破碎,化作细小的粒子消散一空。
然後,镜子碎散的对面,我看到了存在愈加稀薄的姐姐──赵清溪。
潮水般记忆冲刷我乾枯的脑袋,将原本遭覆盖的记忆画面还回原貌,并填充那空旷般的空虚不适感。
「林彧……你怎麽了吗?」
眼泪扑簌簌地流下,直到李雯出言提醒,我才伸出手触摸。
湿湿的,咸咸的。
少女的倩影有些模糊不清,此刻的现在,我有预感我要做一件过去的我绝对无法容忍的事。
「李雯……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接下来要做一件很过份的事,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我别过眼,不愿直视眼前倾诉心意的少女。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要先说,我也是从以前就……唔唔……」
『喜欢你』三个字哽在喉头,李雯伸出食指抵住我的唇,扑朔迷离的杏眸有闪烁泪光,很是惹人心疼。
「没事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已经输了。」
此刻,李雯的明眸中似寄宿苦涩、无奈、与遗憾。
「快去,赵清溪她就在你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现在的话还来的及,快去!」换上坚毅的神情,李雯推着我的後背往前一送。
我往前走了三、四步,回过头:
「为什麽?为什麽你会知道?」
事到如今,我也没打算旁敲侧击的询问她知晓多少,因为我既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份余韵。
「牛郎与织女……杂货店。」
彷佛一条电光闪过脑海,不少线索串在一起,虽然尚未明确,可是不在迷雾重重。
好比姊姊买下美人鱼的脚,李雯也买了牛郎与织女,这份涵义我不愿深思,越是深思就越是痛彻心扉。
只因一件事实,就是她也喜欢我。
纵使如此,我的脚步依旧不停歇,奋力疾驰,肺部在抗议,四肢百骸无不好似被撕裂。
「…姐姐…姐姐……姐姐──!」
如果你想要我这麽称呼地话,哪怕在怎麽羞耻,我也不在乎不在意不去理会。
表情,想必扭曲成一团,狰狞可怖。
那五天的日常,过去的回忆,消失与遗忘。
夕阳余晖之际,从操场到球场只有短短的距离,不到一分钟我便抵达。
「唔唔──」我停下脚步,握紧拳头。
她没有过多的询问,陶瓷般的容颜没有悲伤,只有──
平静。
一如往常的悠闲。
「稍微陪姐姐散步一下好不好?」
李雯所说为真,姐姐就如最初相遇一样,待在原位,不同的是──
她的存在好似氤氲水气,好似昨天凉亭下瀑布旁,模糊不清。
我不敢正眼直视,因为阳光有些穿透,穿透我最重要的存在。
「…………」
见我静默不语,姐姐信步走来,牵起我的手,走往运动场旁边的小湖泊。
骤然,前方走过一对情侣,女方丝毫没有意识到姐姐,她的手就这麽穿透而过,我心中一揪。
漫步於湖畔边的木造小道半圈後,我抑制颤抖的嗓音,道:
「为什麽?」
为什麽不告而别?
为什麽消除我的记忆?
为什麽你能够封锁我的记忆?
为什麽?到底为什麽?
千言万语的为什麽,我挑不出最先该问的。
「抱歉呢,希望你忘记我,却还是希望你不要忘记我……可是到了最後,果然──还是希望你忘记我,只要我作为你曾经的足迹,就够了。」眼泪在姐姐的眼眶打转,她的香肩在颤抖,可却挂上温和的微笑,一如往常。
「……」
「三年前,我之所以选择美人鱼的双脚,就是想以正常人的身份……跟你约会、嬉笑、游玩……这五天,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
骤然,直到方才我与姐姐交握的双手──
落空了、穿透了。
「我可以用我的生机,只要再想点别的办法!」
「已经够了,我不希望你为我牺牲那麽多东西,只为换得我的苟延残喘。」
走过一圈的湖畔,姐姐坐在休息的凉亭上,拍着隔壁的位子示意我坐下。
「大学、快要待不下去了对不对?」
「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的!不用担心我!」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打算追问姐姐是怎麽知道。
「(苦)我做不到、牺牲你的人生、你的未来、你的发展……我没有资格、更不值得。(涩)」
「值不值得是我来决定的!资格什麽的……我喜欢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想无条件的付出……唔唔!」
姐姐宛若恋人般倚靠我的肩膀,但我却丝毫感受不到切实的重量,身体更是石化般一动不动。我怕,我怕向刚刚穿透的情况再现。
随着夕阳西沉,夜幕侵蚀,姐姐的存在愈加稀薄。
「我也是……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更不能接受。既不能接受你对我的付出,更没办法牺牲某个人……」
闻言,我闭上双目,呼出一口气。
昨晚,也就是三年前的某夜。
老板学弟食指中指并拢,轻贴嘴唇做出飞吻的动作。
「要拯救美人鱼的双脚,便需要像童话故事般──给出王子的一吻。」
──没错,只要牺牲某个人我就能够回到三年前,改变那时的错过。
「时间……对了、既然连回到过去和转换生机都做得到的话,那一定也会有别地方法。」
「现实并没有那麽理想哦。」
姐姐站起身,朝着前方走去,背影印入眼帘,是那麽的萧索。
「不试试看又怎麽知道呢?与不做之後後悔,不如做了再去後悔。」
姐姐香肩抖动,抿着稀薄的樱唇,转过身,那打转已久的泪晶脱离,却没有落在地上,在半空中便消逝一空。
「有什麽关系呢、副班长。」
湖面波光粼粼,她宛若童话故事般娓娓倾诉──
「就算『离别了我也活在你的心里』……或着『曾经相处的记忆永不褪色』……亦是『我还是会待在你身边保佑你』……『两人间的羁绊不会消逝』……『副班长若是总有一天遇到麻烦时我也会像这次这样回来帮忙的』──这样想的话不就能够接受了吗?」
「我怎麽可能会认同这种自我欺骗的安慰!」
我站起身反驳,无力感却垄罩全身。
从脚底开始,姐姐的身影渐渐消散,已经透稀到能穿透她的程度。
「林彧,和你相处的这五天,已经足够我珍惜一辈子了。所以真的可以了,谢谢你。」
姐姐的小腿已经消逝,宛若天地间不曾存在。
「最後,让我小小的任性一下。」
轻声地呢喃,姐姐指尖缠绕白皙光芒,在左手上点了三下。
『砰』──地,左手瞬间蒸发。
同时,姐姐的存在有些许凝实,可从底部地消散速度增加两倍,不出一分钟,便会消失。
仅剩的右手,冰凉贴上我的脸颊。
「咦咦?!」
感觉到了,我确实感觉到触感。
接着,我的双唇便被堵住,唇上传递的柔软感化作荡漾般触电,一股酥养的感觉爬满背脊,融入心坎却变调为哀愁的酸楚。
一秒、两秒、三秒……
我双膝一软跌坐,姐姐顺势前倾。
五秒、六秒、七秒……
闭上眼,过往的回忆涌上──
「嗯,要姐姐像女朋友那样给早安的吻吗?」
「那种东西怎麽样都无所谓。」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四片相交的唇瓣分离,身体好似从冷冻睡眠中苏醒,开始呼吸。
姐姐的螓首与我额头相贴,鼻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染上羞涩红晕,嗔道:
「如何?还是无所谓的东西吗?」
「抱歉,我错了。姐姐的嘴唇像糖果一样甜,巧克力一样让人上瘾。」
彼此间的鼻息清楚的呼在对方身上,对单身二十一年来说过於刺激、梦幻,以至於我深怕这只是一场梦。
「不要把人讲的好像甜食一样。」
姐姐气噗噗的鼓起单边脸颊。
「时间到了……掰掰,好好的活下去。」
「……」
「呐、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抽泣)」
姐姐莞尔一笑,消散一空,连一点点的足迹都不存在。
「嘤、嘤嘤、我答应你了,可以请你不要走麽(呜咽)……」
夜幕,终究降临,取代白天,驱散赵清溪。
我默默的起身,只身一人孤苦萧索的走回操场,口袋里面只有钱包,手机跟水都放在操场那边。从一开始,姐姐之所以会闹失踪,除了存在阴晴不定的一霎虚幻一霎真实,更有不想让我获得回到过去的钥匙的深意,最重要的是……
「我自己……让那份机会流失了……」
在赶来的最後一刻,我并没有携带到手机。
「没办法拍下那最後的照片。」
想必,就算我强硬的回去拿,姐姐肯定会像方才左手消散那般让自己提早消失吧。
就算我真的来的及,手机的留影能否变成回到过去的照片,也是问题,虽然一直以来皆很顺利,不代表这次真的能够留下姐姐身影。
「我到底在干嘛……开始为自己的无力找藉口了吗?开始试图说服自己接受事实了吗?」
我踢飞路上的石头,陷入自我厌恶中。
「──林彧!」
是李雯,她待在旁边的球场,手中拿着我的手机跟水。
「谢谢……还有、对不起。」
我收起自己的随身物品。路灯的照耀下,李雯有些红肿的眼眸令我於心不忍。
「回去吧。」
「嗯。」
我只能点头称是。
我骑着摩托车送她回家,回到家洗澡吃饭,十点就回到房间。
「这是?」
我整理仅剩的照片之际……
「这不是我和姐姐……最後的时候……是谁拍的?」
有一张照片,是我和姐姐在休息处相吻的照片。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另外一张我拍下姐姐玩弄我脸颊的照片才对。
──不见了,看来是姐姐把她拿走了吧。为了不让我使用……
可是今天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李雯,一定是她拍的。」
我心中笃定,熄灭的希望再度复燃……
「可是,这就代表我必须牺牲一个人……那个人……根据以往的定律,很有可能会是李雯。」
思及此,我便打了个冷颤。
「她是这件事还是不知道……如果知道还拍下照片的话……」
──你打算牺牲自己麽?
「而我,有办法牺牲你吗?」
天平的两端,摆放的是姐姐跟李雯,我自问,我做得到牺牲李雯拯救姐姐吗?
「虽然会很痛苦、可能会後悔一辈子……我……不行、我做不到……」
──真的?
我猛然转头,试图证明那道声音不是出於自己。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确定你的真心是这样想的吗?
「我…我…我…」
说到底,人也不是你杀的,那只是老板学弟蛊惑你的谗言,就算真的有人死了,那也不过是意外,你没有错。
「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奋力一敲大腿,使疼痛压下多余的杂念。
「如果天平的另一侧放的是我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啊啊……」
彷佛一道闪电划破苍穹,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
「试试看吧,死马当活马医。」
撕裂照片,炙热焕耀的白光垄罩。
待我眼睛习惯後,周遭的景色以不同於我的房间,时间也从晚上便为中午,地点是高中教室,这时的我专心准备指考。
「我回到赵清溪死後五个月麽。」
透过行事历跟以前同学的反应,果然我现在是灵体的状态,没有人看的到我,二话不说,我直奔记忆中的当铺而去。
「唰──唰──」
「呼呼、呼呼……」
「哟、对我来说应该是好久不见,但对你来说应该昨天有见过。」
学弟在当铺前扫地,见到我後擦拭额头的汗水。
「呼、我要……」
「回去吧。」
「咦!?」
学弟打断我气喘如牛的话语,坚定不容拒绝的说道。
「现在回去还来的及,看你的状态肯定是牺牲寿命回来的吧。现在给我回去,我还可以念在你是老顾客的份上,不收这趟『过路费』。」
我睁大双眼不敢置信,花了十几秒调整完呼吸後,摇头。
「…………」
闻言,老板学弟皱了皱眉头,缄默一段时间後:
「现在回去还来的及,你还可以用正确的方式拯救学姐,选择你们双方都幸福的道路。」
「我做不到……而且她也不会接受我这麽做……」
老板学弟拉开拉门,叹了一口气:
「呼呼……如果你心意已决,就进来吧……但要记住,一旦踏入这里,就再也没有回头路罗。」
我颔首,迈步踏入的一刹那,身体好似有什麽东西遭抽走,令我瞬间虚弱不少。
「二十五年又八个月又点点点,零头我就不收了,算你二十五年。」
原来这就是生命被抽走的感觉,生机跟这个比起来真没什麽。
「我应该说声谢谢吧、谢啦。」
「闲话家常就此打住,说吧……你要做什麽?」
我吐出一口气,沉淀心灵。
「我先确认一件事,如果我按照正确的程序将我的生机补给赵清溪,照理说她应该也只会获得几天自由活动的身体而已吧?」
「齁哦,我想说你之前没问是已经知道了。看来她没告诉你啊?」
学弟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接续道:
「嗯嗯……的确,如果过去的你提早给学姐生机,顶多让她多活几天而已。」
「可是,给她生机的不是过去的你,是三年後未来的你,一个是只有三四天的微量生机,另一个却是累积三年的庞大生机,然後作为活动的奖励,我们可以赐给她新生命。」
「建立在牺牲他人的前提下?」我反驳。
「生命是平等的,你的生机换得学姐健康,另一人的生命换得学姐的未来。」
「……唔唔,那如果用我自己的生命呢?」
「你要使用自己的生命吗?」
「可以做到吧?」
学弟两手一摊,摇头叹息。
「原本是做得到的,但是现在做不到。」
学弟喝了一杯茶。
「看来学姐没有告诉你全部的事情……简单的说明,你以为你参加的复活死人活动,凭什麽学姐能够待在你身边整整五天的时间……明明就已经是死去的人。」
「那是因为活动本身……」
「不对,你不是说过麽,活动过於简单。正常来说,就跟你拥有十张照片十次机会一样,她原本只会跟你擦肩而过十次,连搭话都不被允许。」
「……什!」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学姐能够像我这般做出常理外的奇蹟,那是因为她整整三年都在帮我们工作,用劳力换取相对应的报酬。」
「而她所希望的报酬中,包括待在你身边整整五天、行使一些小奇蹟、以及限制你牺牲自己的生命。」
晴天霹雳的现实撼动我的身心,我倒退两三步。
「糟糕,定──」
学弟一指点在虚空,我的身体再次动弹不得。
「提醒你一下,要是你太过震惊混乱的话,可是会回到未来喔,既然都花了二十五年……嘛嘛、虽然我定住你就是了。」
这就是奇蹟麽?包含那一晚她可以唤醒过往的记忆和封印一样。
「所以她才什麽都知道……」
「反正我都定住你,便不需要顾虑你的情绪了。学姐某次的工作中,交易了牛郎与织女,是不是又为你解惑不少。」
──赵清溪和李雯早就彼此熟识。
「不要做傻事,回去用正确的方式,在天平的两端做出选择吧,如果你不选择学姐,你之前交易的一切作废,我会还你生机,你选择学姐的话,念在我们是同学校的,这次回到过去的收费,我可以只收一比一。」
老板学弟手一挥,纯白光芒凝聚於我身前,那张被姐姐收走的照片再度浮现。
我静默了好一段时间,学弟并没有催促我,同样等待。
「人死是亡、心死是忘。」
「消失与遗忘……一个记得却不存在,另一个是忘却存在。」
忘记……消失……
「让我逛一逛吧。」
「我知道了……解。」学弟叹息,以『让你做最後的挣扎』的表情摆手。
「仓库也可以看。」他补了这一句话便不再理会我。
身体恢复自由,一个小时过去,我整整思索了一个小时,寻找了一个小时,并看到了某个东西,缓缓开口。
「……最後,我只想问一件事。」
此刻,我的心中在过於震惊之後,变得极度冷静,脑中一片清明。
「问吧?」
既然这里可以打工……
「你们这里可以典当吧。」
隐藏在布告栏的深处有一张广告单。
学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很快便被隐藏压下。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并不推荐。」
「典当的东西有限定吗?」
「什麽都没有限制,但是价值由我们来定。」
「既然如此,我要典当我的这条未来,不是牺牲生命,而是这份『经历』。」我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的说道。
老板学弟皱了皱眉头,耸肩回应。
「如果你只是要典当这段记忆,或是你们间的相遇,是不够的。」
这句既是实话,同时也是谎话。
「确实是不够,你应该也知道调查很清楚了吧,国小毕业我来到外县市,如果那个时候我选择留在原地的话会怎麽办?我想要典当过去我面临的两大分歧线的其中一条。」
我仔细观察着学弟的表情,虽然一惯的难以猜测,可是他眼眸却闪过一抹为不可查的精光跟失望。
「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随便任何一个人做错事,都可以用这个理由使我们修正他的过去麽?」
「但是你说过典当的价值由你们决定吧,我是这麽理解活动的,照理说这种活动对你们有什麽好处,除了从我的过路费抽点回馈外,我想不到利益在哪,对挑战者,如果失败他们还可以遗忘掉这痛苦的回忆。」
我深吸後吐气……
「对你们来说,他们失败所失去的回忆、心意、跟经历,才是最有价值的物品吧?」
学弟低下头,看不清他的神色,使我屏息以待。
「如果人死是亡、心死是忘。」
这两句话给我的提示,人死和心死是同等价值,更甚至心死的价值更大。哪怕人没死,心死便成了行屍走肉连人都称不上的物品。
如果我牺牲生命是能够换得姐姐的活下去,做不到的原因只是因为姐姐率先禁止了。
所以并不是做不到,只是被提前禁止。
就好比姐姐没有给我拍照的机会。
那只要提出堪比生命的价值的话……
姐姐之所以最後一晚要封锁我的记忆,应该还有更深层的考量。
「那堪比人死的价值……
──是心死、是忘。」
十几秒的缄默……
「啪、啪、啪。(拍手声)」
展露欣慰、赞叹、佩服的眼神,学弟边拍手边站起身,道:「说得好。」
身体获得自由,我扭动身体不敢置信,同时从脚底开始化作粒子消散,身体顿时虚幻不少。
「正解。我是不是透露太多情报给你了?」
我摇摇头,伸出友善的手。
「不要小看单身二十一年的宅男啊,别人把时间花在女朋友身上,我把时间用在漫画跟小说身上。拜此所赐,时间穿越类的作品我看过不少。」
学弟回握的刹那,我的手凝实不少。
「现在还来的及哦,如果你要後悔的话。(挑眉)」
「啊啊、我不後悔。」
「再见罗、学长。」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太想见到你。」我苦笑回应,消失於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