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师真是的，明明可以休息的日子却拿来上网课……」
今天是封城的第三十天，没了工厂排毒和交通工具的污染，天气格外明朗，鸟儿也在电线杆上卿卿我我，橘猫窝在墙顶一双鄙夷眼神注视人类，好似讽刺他们此刻的无能为力。
而被迫早起而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西片，经过一番梳洗，吃下母亲准备的早餐後，便打开电脑，开启视讯界面。
上线的都是熟悉的朋友，有高尾、木村、中井、真野、友加里、美奈、早苗，最後当然是高木。
他们各自待在自己空间，穿着会比较随便，当然也包括西片。只是早苗似乎没开摄像头还是其他原因，她的画面一片黑。
他们先是打招呼，扩音设备或多或少会传出嘈杂的声音，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就说到重点上了。
「话说田边老师呢？还没上线？」西片如此问道。
「唉……又说要这个时间线上教学，难不成信口开河？」高尾手肘抵在桌面，托着头哀怨说道。
「喂！小心说话，免得老师已经上线，在偷偷听着呢！」木村眉头一皱，告诫前者。
「男生就是男生，说话不带脑筋活像个愣头青。」美奈摊开双手，语调略带嘲讽。
「啧！区区一个日比野，凭什麽对我评头论足？」高尾成功受到对方的挑拨，瞬间有了精神。
「这麽久没见，你还是这麽爱对号入座啊高尾。」尽管没有画面，也能想象对方的面无表情。
「啊！月本同学你这是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
高尾极不服气，继续辩驳：「有什麽不满吗？」
「你上次都输给我了，还有什麽不满。」
「你……」高尾气得无话可说。
眼看气氛似乎趋向焦灼，友加里却没心思去劝阻，其他人更是置若罔闻做自己的事，等老师出来制止。
「欸，各位！」中井看着短信说道，不经意制止了两人的争执，「田边老师说今天临时有事，取消课程了！」
「啊？这样啊？」木村听後有些讶异。
「亏我们一大早起来……」高尾倒回床上，从语气判断他的哀怨程度似乎更重，毕竟本来有起床气的他方才又受到了情绪上的影响。
「那个……」真野疑惑地靠近屏幕，水汪汪的眼睛被对焦得透亮，「天川同学是怎麽了？卡住了？」
「不……不算卡着吧。」西片看着对方的表情，极度不适。
因为友加里，正露出满脸幸福、且意义不明的花痴样。
「友加里……友加里！」
经美奈多次叫唤，後者才吓得浑身一抖，「啊！啊……」慌忙地四处张望，友加里呆呆问道：「咦？怎麽了？」
「我说，田边老师有事，取消今天的课了。」
「哦这样啊……」她後知後觉地尴尬挠了挠头——刚刚自己确实失态了，没办法啊，两对情侣都在这呃！还时不时眉目传情，啊我酸了！
「既然这样，我先下线了。」语毕，早苗索性下线。
「我也下线了，啊……好累。」高尾艰难撑起身子，靠近屏幕点击登出按键。
「呃……啊！」木村看了看，似乎意识到什麽的样子，「我还有事，得下了！拜！」
友加里似乎也意识到了，立马提醒美奈，「喔对了，美奈你的亲戚不是待会要陪你视讯吗？快去准备吧！」
「对哦！小遥已经打过来了，拜拜！」
就这样，视讯界面只剩四人。
西片只觉发生的太突然，无法反应过来。
沉吟半晌，中井竟用这句话打破寂静：「那我和真野也要下线了。」
「欸？这麽快吗？」西片终於回过神来。
「老师都把课取消了，呆在这干嘛呢？」
「喔……」西片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说实话，今天的真野同学倒没什麽说话，但在此期间正埋着头做些什麽，然後中井又偶尔看下手机，似乎在传简讯吧？
再说了，高木同学今天也寡言少语呢……
咦等等？现在的情况是……
西片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必须认清一个事实，他看着眼前的界面，一脸难以置信。
只剩他和高木了？！
「啊啦，现在只有西片和我了呢。」见状的高木注视他，并露出坏笑。
被这样盯着的西片深感不适，自己如同被觊觎的猎物，即使隔着屏幕也毫无还手之力。
「高木同学……不是说了没课吗？可以下线了……」西片一边躲闪目光，一边求对方高擡贵手。
高木摇摇头，眼眸被那里的光线衬得明亮，要不是画质平平，恐怕真以为对方就在眼前，「难得可以见面了，咱们来聊天吧。」
高木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之前的网课都是老师最後一个下线的。而西片肯定只在网课的时候开视讯，其他时段想都别想。
「要聊天也可以用简讯聊啊。」总之西片就是竭尽所能地单方面求和。
「可是用手写很麻烦的……」高木佯作委屈巴巴。
「那你要怎样？」
「我们来比赛吧。」
闻言西片为之一振，「好啊，我赢了就下线！」
「好啊，规则是谁先下线谁就输。」
「虾——米？！」西片标准型的瞠目结舌让高木乐开了花，随後她平定了心神，追问：「怎麽样？敢不敢接受挑战？」
西片腹诽：真讨厌啊……好不容易争取到相处的机会，居然一开始就想压制我，可恶的高木同学……
咦等等，说什麽争取到相处的机会……不是不是不是！才不是要和她见面呢！应该说好不容易和她单挑的机会，对！只是想单挑而已！别想太多！
可是，这就代表要接受她的挑战，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对吧，不接受挑战才没面子吧。所以根本无法推辞？啊啊到头来还是被算计了啊……
殊不知，西片脸上因心理战而产生的变化过程——咬牙切齿、慌忙摆头和神情扭曲，全都被高木尽收眼底。
高木笑而不语，默默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似乎打算从中抓住什麽把柄。
几番心里纠结下，西片才毅然决然擡起头，脸上还渗出几滴汗水，「来吧！」
先答应再说，他倒想看看眼前的少女会搞出什麽花样。
「干嘛这副表情？明明只是聊天。」看着西片反应有些夸张，高木忍俊不禁了。
「啊……哦。」西片暂且松懈神经，却无法松懈内心的一丝防备。
「你最近在干嘛？」
「啊……也没什麽，还不是看漫画啊、看电视之类的。」西片双手撑着後脑，身子靠在椅背上轻微摇晃，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嗯——这样啊？」高木单手摩挲下巴，目光向上好似若有所思，「说到电视，最近《爆裂足球》是不是播到男主进入决赛的中段？」
高木的话匣子成功让西片提起兴致，又从椅子上挺直腰板，「对对对！现在男主那方可是被黑鹰队的主力碾压呢！战况真的太刺激了！下集似乎能见分晓，好期待啊！」
「啊哈哈，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没想到真的沉迷到这种地步了！」高木开怀大笑的缘由，不外乎是看到西片纯粹的快乐。
「那当然，我可是把它的所有周边都买下来呢！」西片摆出自傲神态，明示自己就是真爱粉。
「是吗？不包括最近新出的《百分百单恋》？」
「呃……」听到这，西片愣了一下，意识到不妙的他便是心虚避开目光，「那个就别提了。」
「嗯～听上去像是你买了最新单行本一样呢～」高木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头歪了将近三十度的斜角，嘴角挂着笑意。
「才没有呢！」西片急得脸都红透了。
「确定没有嘛？」高木见状，笑意更浓。
「高木同学你也不想想，现在全日本受到管控，邮差怎麽可能在这个时候送货啊？再说了，官方都说单行本发售日会延迟所以肯定不可能马上送到嘛……」
「原来你有关注官方网站的呀？」华生，她发现了重点。
「啊啊啊！」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不小心透露爆炸性内容，西片忙不迭地开口狡辩：「才、才没有关注！只是偶然看到而已。啊对！偶然而已！」
「是是，我知道了，不小心看到然後就成了真爱粉？」
「没叫你这麽想！」他气得差点原地昇天，真是有理说不清！
「放心吧，这里只有我们俩，你说的话不会泄露的。」
「啊……说来也是。」西片冷静下来，发现高木说得有理，却让他在此刻意识到事有蹊跷。
「话说，他们干嘛赶着下线？」西片向高木道出疑惑。
「不知道。」高木思索了会，接着露出别有深意的诡笑，「有可能是关乎到我们俩喔？」
「欸？别乱讲，我们俩又没什麽。」西片脸色一变，心中警铃大响。
「是吗？他们看起来好像误会了什麽。」高木挑了挑眉，故作神秘说道，「到底是什麽呢？」
西片只知道自己快招架不住了，深怕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会被害臊搞得窒息，便是马上岔开话题：「我们聊别的吧高木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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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两人又开启许多话题，包括朋友间的八卦、某家小姐姐的狗狗近况、附近农田又种了那些蔬菜、小豆岛又发生哪些趣事之类的，无话不谈。
他们聊的正欢，好似久别重逢的老相识谈笑风生，说不上小别胜新婚，可表现得太自然也能促使感情进一步加深。
然後西片就这样被高木捉弄了二十多次，西片也在苦思冥想以不下线为前提的反击方法，可就是一筹莫展。
「啊哈哈哈，西片你反应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啊！」
高木笑得人仰马翻，而被捉弄得体无完肤的西片，对着屏幕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无论何时何地，此情此景肯定是躲不掉的。
就没有什麽……能反击回去的方法吗？
然而灵感君还是没放弃他，在他脑中如一阵风呼啸而过。
一个机灵让他笑得阴险。
「高木同学，有件事想跟你说下。」
「嗯？什麽事？」
「那就是……」
「嗯？西片？」
画面定住了。
高木困惑地左看右看，擡起手朝他挥了几下，还是不为所动。
然後高木收到来信：高木同学，我的网络出了点问题，现在开好了新界面，你可以先退出再进来我这里的界面吗？
而此时此刻的西片，暗自对计划竖起大拇指，并认为此举乃天衣无缝！
现在的他只需假装自己卡住了，然後引诱对方下线（传简讯不在镜头范围内所以不会被发现），这样一来既能躲过高木的乘胜追击，也能以此来宣誓自己的胜利。真是一举两得！
不过，始料不及的是，她并没有下线。而是在镜头面前，开始真正的表演。
高木撩开鬓发，饱满的耳垂略带艳红，眸间似有水波荡漾，仿若寄送何种相思，亦或难以言喻之情。
「尼、西、嘎、哒……」（西片）
用煽情的口吻，缓缓念出终日牵肠挂肚之名，一抹笑意会有何种隽永，想必隔空之下，西片已然心知肚明。
晴空逐渐升温，空气愈加闷热，加上少女热情的烘托，他的男性荷尔蒙终究胜不过诱惑，化身红潮与密集的汗水一同上镜。
「哎呀，是我的错觉吗？你脸红了。」
高木莞尔一笑，吹弹可破的脸蛋浮现一丝红晕，与内心的悸动密不可分，却被那头光线衬得如花似玉，美丽动人。
随即，她举起如柔荑的手，纤细指尖轻点屏幕，好似感受她温柔的触碰。以高木视角来看，还真如蜻蜓点水，点在西片羞赧的脸上。
「真是可爱，只可惜是在屏幕上啊……」
西片这边，他硬撑的身子开始颤抖，眉头也在微微跳动，总觉得对方的举动太唐突，一时无法接受，只求对方赶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挑逗行为。
「应该……没问题吧？反正都卡住了。」
高木自言自语後，随即撑起身子，脸朝镜头凑近，而且速度刻意放缓。
西片眼中的高木，貌似增添滤镜效果，整个氛围充满了粉红色，他目光显得恍惚，看着她小巧口唇轻微蓊动着，好似要和他密切贴合。
啊啊……要亲上去了……
汗水愈加密集，心率急剧上升，大脑停止思考，眼前就是十分诱惑性的画面，叫他怎麽不血脉贲张？
受不鸟了！
「不要啊！」卸下伪装的他，就是本能的不知所措。
「啊！恢复了啊西片？」高木喜笑颜开。
「啊……嗯。」紧闭双眼的他眼睛一开，便是强装镇定应声。
「奇怪，怎麽一恢复的西片脸这麽红呢？」早就看穿对方伎俩的高木，选择了调侃。
「啊？有、有吗？」西片不想承认，开始了装疯卖傻。
「欸——难道说你不小心看见了？」高木好似没有羞耻之心地继续戏谑对方。
「才、才没有！」西片忙着狡辩，殊不知脸上红晕早就出卖自己，「话说高木同学刚才在干嘛啊？」
「没什麽啦，只是我看到镜头上有些黑点，凑近点看才知道是灰尘。」高木边说着，边拿起纸巾往镜头擦拭。
西片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她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所以说，你以为是什麽？」高木凑近镜头，一抹坏笑表露无遗。
她的攻势越发凌厉，这让他恼羞成怒了，「都说了什麽都没看见！」
「明明看的这麽爽，你这是要凭空污人清白……」高木又装作纯情少女一脸委屈的模样。
别说出这种带有歧义的话啊！西片暗自狂吼。
「呐西片，你知道自己这麽早熟吗？」
「啊？」见她话锋一转，西片暂且将方才的耻辱搁置一旁，「不是很正常嘛？通常到这种年纪思维都会产生变化啊。」
「这样啊，但我看你还是这麽单纯呢。」果然每个话题十之八九都是捉弄的开端，她稍微有些使坏。
「那只是你认为啦，我也是有成长的！」西片不甘示弱掀开辩论赛。
「既然这样，你又不试试主动一点？」高木单手托腮，手肘抵桌，歪着头说道，「向我证明你的成长吧。」
西片似乎从中联想到什麽，曾经做过的勇敢举动甚至会心一击，如跑马灯闪过他的脑海，光想着都觉得难为情，要他转化成文字简直难上加难。
他沉吟许久，才缓缓启齿，「这点嘛……要看情况，也不是每件事都可以主动……」动作扭扭捏捏，显得不自在。
「举个例子？」
「这种事不用说你也懂吧？」
高木颔首，且若有所思，「确实，如果可以像中井君懂得主动点就好了。」她的目光再度迎了上来，「毕竟我啊……」
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麽，又或是逃避了什麽，她不再说话了。
「咦？高木同学？高木同学！」西片见状，赶紧摆手连同叫唤，试图让她回神。
高木恍神一阵，便是全身一激灵，「啊，抱歉。」
「怎麽了高木同学？刚刚卡住了？」
显然西片完全没注意到她细微的变化，她自是不嗔怪，「应该是。」
「对了高木同学，你刚刚想说什麽？」
「没什麽，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如此说着的她，脸上挂着浅笑。
此时微风透过窗缝捎来一丝凉意，驱散空间的闷热，也让西片的心绪松缓，轻薄的窗帘迎风飘扬，让跃进房间的阳光如波澜起伏不定。
「时候不早了，我要下了。」
「啊？这麽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略显惋惜。
「嗯？你看起来很舍不得哦～」直到最後，她也不放过任何一丝捉弄他的机会。
「才没有，只是……之後就很难像现在这样了。」这话说出口，连西片都觉得矛盾。
「还有机会的。」高木会心一笑，眼里闪烁耀眼的光芒，「可能到那个时候，我们可以面对面了。」
西片琢磨片刻，也是脸红地说道：「那麽……上学的路上，请多指教了。」
出乎意料的，高木懵了一会，便是予以最灿烂的笑容：「嗯！」
然後，高木的画面倏然一暗。
西片长舒一口气，紧接着退出界面，关上电脑。
再来是转身，重新投入软床的拥抱。
经过刚才身心上的折磨，和视觉上的冲击，他只想好好休息，希望睡上一觉後所有疲惫都烟消云散。
手机蓦地一声短信提醒，彻底打消了他休息的念头。
她先寄来一句「你输了哦」，再来是电脑截屏，由此可见，她只是关闭镜头，并没有下线。
恍然大悟的西片，便是经典的跪倒模式，头上竖着三条线。
＊
另一边，能够想象到对方反应的高木，固然是捂嘴笑个不停。
「真是有趣，好像快点见到他啊～」坐在床上的高木晃着小脚丫，一颗少女心瞬间被激昂起来。
短时间被喜悦支配了情绪，高木缓口气，将手机放在腹部，略微垂头，笑意渐淡，取而代之的是撅起的嘴，和泛红的脸蛋。
「正因为我在关键时刻拿不出勇气，所以才要你主动一点嘛……笨蛋。」
不过，「这样也挺好」这点倒也不差。至少目前为止……封城期间还能再见面。
真是太好了。
再次擡头，笑意重现脸庞，高木望向窗外。
烈阳渴求攀升的最高点，是她对幸福未来的憧憬；鸟儿啁啾恣意遗留的痕迹，是两人於此留下的种种回忆；翻越天际线尚有无止境的光景，是她连绵不绝的心事及其感悟。
这一切，待疫情大有起色，再和他延续下去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