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似乎转瞬便会消失的光亮，猛然睁眼，太过刺眼的日光灯使他眯起眼。刘宗原手中握着那只不温不冷的手，柔嫩骨感却毫无生命力。
终究不会是她。
他松开手，用手臂遮挡还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的双眼。鼻尖缭绕的是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听得见空调运作的嗡嗡声，另一只手臂吊着点滴，他大概又进医院了？
「老是这样，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身边的女孩开口，那是轻盈温柔的嗓音，飘在空中很快便化了去。「伯父说了——」
「能让我好好休息吗？」
女孩垂下头，浅浅一笑，「我看到你桌上的资料了，为了新产品的研发计画你真的很辛苦呢，不过……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你如果倒下了，还有谁能接你的工作？」
刘宗原没有回答，其实桌上的资料跟产品研发无关。一堆计算公式一般人是看不懂的吧？如果是芷离，肯定看都不会看那些资料一眼。
看着宗原冰霜一般的表情逐渐有了温度，女孩用力揪住白色长裙，露出一抹笑容，佯装若无其事的问道：「芷离是谁？你刚刚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呢。」
宗原把头转向窗外，没打算回答。
「对不起，我只是想关心你——」
「你怎麽进来我家的？」刘宗原打断她。且不论为什麽芷离会从尘封已久的记忆里跑出来扰乱他的思绪。他记得自己窝在家里整理分析研究数据，不知整理多久，做个梦醒来就躺在病床上了。
女孩愣了一下，稍稍别开眼，道：「伯父说——」
「算了，我没兴趣。」有气无力的吐出这一句，打断已经在他脑里演绎过一遍的女孩的解释。刘宗原做起身，把正在注射营养剂的针管从自己手上拔除。
「刘宗原！」病房的门被打开，冲进来的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高瘦男子，他对着坐在病床边表情略微困窘的美丽女孩露出笑容，而後眼神转到宗原身上时变得凌厉，「你是不要命了是不是？」
麻烦的人来了。宗原静静想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躺回病床上。那是他大学时期的学长，名叫邬贤，人很热心，处理事情效率极高，就是太罗唆。
「你别装没事，才刚醒来就想跑回去继续研究了吧？」
「实验室的工作都告一段落了……」宗原咕哝着。
「你对研发计画稍微上心一点好不好？」
「我没兴趣。」
「你……」原本还打算继续碎念刘宗原的不是，看到一旁完全插不上话女孩，邬贤深呼吸，换上一副温和友善的表情「语芳，可以麻烦你去帮他办理出院手续吗？」
语芳点点头，站起身子，整了整浅粉色缀蕾丝的针织上衣，与洁白长裙，将一绺卷发收拢至耳後，便慢慢走出病房，轻轻关上门。
「你不能对人家友善点吗？」邬贤一边说，一边坐在椅子上。「你如果再这样只顾研究，不正常吃饭睡觉的话会死喔。」
「芷离大概也会这麽说。」
邬贤一愣，没有回答。他以为这个多年没有出现的名字在刘宗原的生命中是永远不能提起的禁忌。但他居然提了，那麽若无其事的提起？「怎麽突然提起她？」
宗原没有回答，要解释太麻烦。邬贤有75％的机率会劝戒他放下过去，专注手上拥有的，即使他手中空荡荡的什麽也感觉不到。这麽多年，他刻意忽视芷离在他心中的重量，只要一直忙着，时间就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流逝，再重都不会有影响。
他很害怕某天自己会忘记芷离的模样，但又期待那一天赶紧到来。然而，在作了那个关於过去的梦，发现芷离的一颦一笑还是那麽清晰时，他又松了一口气。
半晌，宗原吁出一口气，轻声道：「我没预料到，我还那麽想她。」
邬贤没有搭话，这时他也不晓得该说些什麽。良久，他道：「当初是她选择分开的……」
芷离没得选，他明白。「不重要了。」
「其实……」邬贤说到一半，又把话吞下去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提起，也许算了吧。说了也不会对现况带来什麽改变。「反正你快点出院，正常饮食睡眠，懂了吗？」
「你原本打算说什麽？」
邬贤闪避宗原的眼神，「其实语芳也不错。」他自己也分不清楚是说谎让他心虚，还是他选来搪塞的句子本来就不是一个强而有力的直述句。
刚刚赶来医院的路上，他碰到杨芷离了。跟印象中的她相差无几，一样精力旺盛，笑容灿烂，只是那个笑容在见到他之後有差点瓦解的迹象。但正如宗原说的，不重要了。
那个女孩现在过得怎麽样呢？他们没有停下来叙旧，正想开口打招呼，芷离就落荒而逃了，表情有点狼狈，像是挂在脸上的完美面具出现裂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