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她，穿过林立的高楼，来到了一间面朝东河的咖啡厅。
楚缃宜一直知道这一间咖啡厅，但是一直都没来过。
她望着窗外，微微失神。
「来过这里吗？」商亦棋端着两杯咖啡，优雅的拾级而上。
他们在二楼。
她摇摇头，「没有。」
商亦棋挑眉，很好奇的样子。
她只好解释：「2020年来到美国之後是用寄宿的方式在住在哈佛附近，2024，也就是去年毕业後才住到这里。你知道的，投行部很忙，时常要飞来飞去出差，根本没时间。」
他拿起她的拿铁，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并没有马上喝。
「喜欢以前的工作吗？」他背靠椅背，好整以暇地问。
「咦？」她不懂。
「喜欢那种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一周工作时间上百个小时，一个月有一半以上都在国外，还要坐飞机飞来飞去的生活吗？」
楚缃宜想了想，笃定地答道：「喜欢。」
回答出乎商亦棋的预料，他有点意外：「为什麽？」
她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不着急回答。
她不急，他也不急。就这样，在正午的阳光下，两人就坐在微暖的碎金中，颇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虽然很累，常常要到处出差，但是美国原本就不是我的家乡，我早已习惯了。」过了良久，久到他以为她不打算回答了，他才听到楚缃宜疲惫的声音。
「你出国後，从来没有回去台湾过吗？」他问。
「没有。」她乾净俐落的回答。
他和她，毕竟都已出社会，社会磨平了他们一身棱角，也顺便教会了他们什麽叫心照不宣。
只是对他来说，被现实社会磨掉的锐气，成为了更好的养分，助他更加心狠手辣、城府深沉。
但是对她来说，被社会磨掉的思乡之情，已让她对很多事情早已失望，从一个色彩缤纷的无畏少女，变成一个知世故的社会女子。
「你是中国哪里人？」她渐渐对眼前的人有了兴趣，「你为什麽要自己创业？」
「我是河北人。」他回答道。
「第二个问题......」他低头思考，温和一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
那是她看过所有男人中，她看过最温文儒雅、光华流转的笑。
她微赧，生硬的转了个话题，「我是台北人啊，你来过台北吗？」
他看着她发红的脸蛋，也不点破，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去年冬天去过。」
「啊？」她眼睛亮起来，「真的啊？像我就没去过河北，我只去过天津、北京和四川，而且还是因为出差。」
他笑而不答，「楚小姐，我觉得我们现在迫切需要讨论的是，你，到底要不要来我的公司。」
楚缃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吓到，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的点头，「可以吧。」
「我不要这种模棱量可的答案，我要的是一个确切的时间点、还有肯定的回答。」他歛了歛温和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权威与严肃。
不过，她好歹也混了一年的美国金融业，这种恩威并济的话，她早已习惯。
「我可以去你公司，不过我要所有的资料，包括核心财务报告、公司前景发展，所有机密资料。」她定了定心神，回答。
听到她的要求，商亦棋笑了起来：「还没正式入职，就要求要看公司机密，你让我以後怎麽不怀疑你的忠诚？」
她绕富兴致的双手抱胸，身体微微向後靠，贴身的运动衣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你调查过我的所有资料了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不需要一个才刚踏入职场一年的人来提醒你这个道理。」楚缃宜吐出一句他从未料到的话。
他挑眉，也不绕圈子，「你怎麽发现的？」这话就是默认了。
「我一直觉得你看起来很眼熟，我们去年是不是见过一面？」她不仅没回答她的问题，还反问了另一个，眼眸直直对上他的。
「是的。」他也不回避她逼人的目光，「去年在哈佛里，我们个着一条河，见过一面。」
「过了那麽久，你既然敢约我去你公司工作，那就代表你一定调查好我全部的事情了啊。」她笑的随意，「你既然调查过我，那应该有查到我在台湾的国高中是女童军的。荣誉、忠诚，团结。这三个，我看得比谁都还要重要。」
她在他面前笑的恣意而张狂，但是那笑意却没有触及眼底，没有触及那最平静无波澜的的一湖汪洋。
这女孩比他想像的有趣。商亦棋这麽想。
是不是太小看她了，还是当初的资料并没有调查完全？
这并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该有的眼神，比较像是......受过了什麽伤害，让她的冷眼旁观着一切。
甚至可以说是孓然一身的站在制高点，睥睨着凡尘俗世间的所有事情。
「我可以给你看所有有关公司最机密的资料，」他优雅的拿起咖啡，轻啜了一口，「但是你要告诉我你的眼神。」
「眼神？」她故作不懂。
「你不必和我装。」他冷然，「我知道你听得懂的。」
「真不好玩。」她又笑了笑，「被前男友背叛而已嘛，又不是什麽值得拿出来说嘴的光荣事。」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她也不躲不闪的看向他。
他从她的眼神判断出她并没有说谎。
「那个叫AresKuan的？」他的嘴角边掠起一缕笑意。
那缕笑，竟有些如释重负。
再次被点破心事，竟然没有前一次的难过与难堪，反而有种平静。
一种好久没体会过的平静。
楚缃宜也笑了笑，「是。」
「这样笑不是好看多了吗？」虽然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冷，但是却有种淡淡的慵懒与傲然，她听着很舒服。
「是吗？」她微笑，「在大学，完全不会有人去管你到底是真心实意的笑，抑或是虚情假意。」
「三天後，我会回中国，我希望届时楚小姐能够一道过去。」他露出今天第一个友善温文的淡笑。
他们，终於是合作夥伴了啊。
「当然。」她喝下最後一口咖啡，「三天後，我会出现在机场，请商先生确定好机票後通知我。」
楚缃宜站起身来，欠身离开。
他若有所思的坐在位子上，低着头，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