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幕的河面波光粼粼的流淌着，河堤旁的草地随风飒飒摇曳，晚间慢跑的人们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们随意找了张木椅坐下，他的身躯离我只有几公分之远，空气中弥漫着属於他的清香，还有我的紧张气息，尽管在这种时刻，我的心脏还是学不会正常跳动的频率。我递给周子澔手上这张合照，并慢慢告诉他所有的梦境，包括李东元这个人。
「所以我原本是要去问缘恩认不认识照片中这个女人，」我指向照片里的女人，「也就是我妈妈。」
「如果他回答认识，代表当初李东元的妻子是你妈吗？」周子澔猜出我的想法。
我点头。
「所以你这几天是因为这件事情烦恼吗？」这几天以来，这题问句已经听过不只一遍的关心，却只有眼前这个少年不会使我感到烦闷。
「算是吧。」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几片树叶落至河上，随着流淌的河水逐渐远离视线。
「你知道了，又能改变什麽吗？」周子澔开口问，口气中夹杂的满是疑惑，而非质问。
我被问得顿时语塞，确实不能改变什麽。就算如此，我还是想知道在这破碎记忆之中的所有过去，毕竟那些都是我记忆之中的一部分。
我凝视着周子澔眼底里倒映的波光，好半晌，波光消失於眼眸，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倒影，他摸着我的发丝，用近乎低喃的音量缓缓开口，「在这过程中，如果觉得害怕的话，还有我们。」
我知道我已深陷在这道温柔之中，不愿离去。望着他眼眸里的自己，我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扬几度，心中一股暖流快速流窜，将我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我贪恋他的温柔。
★
这天阴霾笼罩蓝天，乌云取代白云缓缓飘过，空气转而闷湿，陈恬谊却没有待在教室睡午觉，这个举动实在太过於异常，我默默跟在她的身後，直到来到後花园，她止住脚步，一屁股坐在凉亭椅子上。
「怎麽了？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我上前关心，却发现她的眼眶湿润。
陈恬谊没有任何一丝惊讶於我的出现，彷佛这举动早已在预料之中，她神情认真地注视着我，「曦曦，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对吧？」
「是啊。」我回答。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喜欢缘恩吗？」陈恬谊别过头，不待我回应，自顾自的接下去，「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像是我生命中的光救赎我，在我不敢与人交际时，是你主动攀谈，我才开始和人说话，我一直很羡慕你，羡慕你长得漂亮，又会读书，又擅长与人交际，不像我，什麽都没有，所以我一直效仿你的个性，我想让自己变得活泼，营造跟任何人都聊得来的感觉，包括和王凯鸿的互动也一样，我只是想像你一样。
「当我一眼见到李缘恩时，我觉得他跟我好像，就像我的倒影，所以我刚开始才会一直找他聊天，直到最後，我发现我自己喜欢上他，然後再发现你好像也喜欢缘恩。」陈恬谊将视线转回我身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也喜欢缘恩的话，可以实话告诉我吗？」
原来她个性转变那麽大是这个原因。
听完陈恬谊的真情自白後，我敲了她胡思乱想的脑袋瓜，「我对李缘恩只是朋友的感觉。」
「我误会了吗？」陈恬谊面露诧异，「但是最近晚上我打工的时候，你常常一个人跑去豆花店，前几天还站在豆花店外偷看，不敢进去。」
「你误会了。」我哧出一声笑，「我找李缘恩是因为一些事，不是因为我喜欢他。」
陈恬谊垂下头，露出一层难为情的绯红，「对不起啦，曦曦。」
还好她没听见我不小心透露的烦恼。
「没事啦。」我摆摆手，放下对她担忧的心情，顺便揶揄她一番，「如果我真的喜欢李缘恩呢？」
「不可以啦，你都说你没有了。」陈恬谊迅速将头抬起，「我可是很喜欢缘恩的。」
「我也喜欢你喔，恬谊。」李缘恩缓缓走向我们，尽管双手不安的在身前交搓，眼神却是充满坚定。
「你怎麽偷听我们说话。」陈恬谊脸上的绯红更加明显，「啊！你刚刚是不是有说什麽？」
「我说我也喜欢你。」李缘恩莞尔一笑，笑意深不见底。
看来我又无意间观摩一场告白了。
如果我也有这份勇气就好了。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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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这麽晚还在练习喔。」颜宥宇学长提着一袋饮料走进礼堂，「辛苦了。」
「当然，明天就是四系音乐会了。」郭铭伟敲了一下鼓面，爵士鼓刹时发出一声巨响，回荡在整间礼堂。
「先休息一下，吃个晚餐吧。」颜宥宇把放置背後的左手往上一举，两大袋速食映入眼帘，空气中刹时弥漫着油炸食品的香气。
「天啊，学长人也太好了。」林梓芯拍手叫好。
「那我就不客气啦。」卢司哲放下Bass，小跑步奔向颜宥宇，毫不客气拿起纸袋里的双层牛肉吉士堡。
「尽量吃没关系。」颜宥宇笑了笑。
「谢谢学长。」林梓诚停止拨弄和弦，抵不过食物的诱惑，也走向颜宥宇。
日子过得甚快，四系音乐会即将在明日进行，纵使每晚都留下来练习，但唯独那首曲子还是觉得自己唱得不太好听，我叹了一口气，打算继续练习。
「莫曦，怎麽不去吃？」颜宥宇拿着两杯饮料走向我，「你要红茶还是绿茶？」
「红茶，谢谢。」我接过颜宥宇的饮料，「如果都唱不好，怎麽办呢？」
颜宥宇失笑，轻拍一下我的肩膀，彷佛我的烦恼无关事大，「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每次听你唱歌，心底就像被抚平一样平静，我听你在练这首也没什麽问题。」
「但我自己觉得很有问题，也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我反驳颜宥宇。
「况且……」颜宥宇啜了口绿茶，打断我的烦恼，「你的歌声陪伴我很多夜晚喔。」
纵使他的这句话没有半点意思，我的耳根子还是不自觉得发烫，见状，颜宥宇仅是哈哈笑出几声，「唱歌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它仅是很简单的把你对这首歌的情感传递给观众，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带着压力唱出来的歌曲，才算是不完美。」
颜宥宇认真的容颜随即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令人备感温暖的微笑。
「莫曦。」离开前，颜宥宇叫住我，晃晃手中剩下的两颗汉堡，「有荣幸请你陪我吃宵夜吗？」
我失笑，「当然可以。」
操场上的明灯尚未暗去，微风轻吹拂发丝，颜宥宇的浏海被微微吹起，眼眸露出，令人羡慕的长长眼睫毛轻轻眨动。
「跟你说个笑话。」颜宥宇打破美好的宁静夜晚，「你知道为什麽北极熊要冬眠六个月这麽久吗？」
「不知道。」我咬下一口汉堡。
「因为没人敢叫牠。」语毕，颜宥宇迳自哈哈大笑。
我回以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就这样，接连几个冷笑话都没逗笑成功，反而手中的汉堡被咬得一口也不剩，他昂首仰望灿烂夜空，如同未沾染的画布那般清晰。
「不好笑吗？那我再讲一个。」颜宥宇抿起嘴思索了一会，「有天彼得在地上看到一张一千元和一个骨头，他毫不犹豫选择捡起骨头，你知道为什麽吗？」
我认真思索了半晌，最後回以一记摇头。
「因为彼得是只狗。」这次颜宥宇没有笑出声，反而认真的看着我，「你觉得选择困难吗？」
「要看是选择什麽吧。」我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的手指，反而被他温暖厚实的大手包覆，掌心内几颗因为练吉他而诞生的厚茧磨着我的皮肤。
「像是选择要不要对喜欢的人告白之类的。」虽然他云淡风轻的脱口，反倒使我一愣。
他似乎有察觉我的异状，见我静默，他接续自己的看法，「选择很简单，行动很困难，我好像还没有办法像彼得一样毫不犹豫选择自己最喜欢的。」
「柚子学长，你有最喜欢的东西吗？」
「当然有，我最喜欢你……」颜宥宇拨开我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他的余音被风吹的轻飘，「的歌声。」
与异性如此接近的距离，除了周子澔，就只有颜宥宇了。
他的鼻息还停留在我的耳畔，任凭冷风如何吹散，那股暖流好像永远不会消散。
「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的东西……我喜欢弹琴、喜欢唱歌，也喜欢周子澔。
「有啊，很多。」换来的是他深长的惊叹，我装作不经意的举出几个例子，「喜欢音乐、喜欢朋友、喜欢吃酸的、喜欢小狗、喜欢......」
我止住话语，在这样下去，总感觉会变成男朋友在询问女朋友的喜好，一股无以名状的暧昧氛围只以我为中心化开，颜宥宇丝毫没有察觉不对劲。
「你喜欢的东西真多。」
「不喜欢的东西更多！」冷风再次吹起我的发丝，一缕缕的想飞去天际似的飘起。
「我也有不喜欢的东西。」颜宥宇又说，眼眸里倒映着月亮的微光。
「什麽？」
他说：我不喜欢你叫我学长，这样感觉很老。
翌日，阳光普照，室外温度和室内形成强烈的对比，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室内的冷气房，就毫无勇气，室外台下随着时间越近，人潮越增，人群不一会就占满舞台前方。
霎时我的左肩被轻拍了一下，「莫曦，还在紧张吗？」
「吓死我了。」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带了两个小粉丝来给你加油。」颜宥宇退後一步，左手往门口伸直，两道身影快速走近。
我失笑，「你们怎麽来啦。」
「你表演我哪一次缺席的？」陈恬谊嘟起嘴，一脸不悦的看着我。
「说的也是。」我撇向陈恬谊和李缘恩交叠在一起的手。
「我也会当个称职的粉丝。」语毕，李缘恩举起另一只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还有我，新加入的粉丝。」颜宥宇笑呵呵的说，「表演要开始了，你们要先出去吗？」
「好。」陈恬谊对我挥挥手，往门口离去，「加油喔。」
颜宥宇哈哈大笑，「看来你的粉丝都很期待你的演出喔。」
我莞尔一笑，思绪全不在这里，我的眼神飘至台下的观众，寻找着周子澔的身影，他答应过会来的，希望他会。
舞台上顿时热闹腾腾，主持人走上台前，简单讲述几句话来炒热气氛，围观人群尖叫声四起，台上第一所学校开始演奏，而西湖高中是被排在压轴，所以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缓解紧张，还有等待那人的到来。
「嘿，各位，等等就享受在音乐里就好。」卢司哲走向门边。
「当然，我期待那麽久了。」林梓芯将肩上背着的吉他卸下，一颗头也倚在门边。
「他们表演得好精采。」郭铭伟三步并作两步跑向我们，「好快，居然已经到第二间学校了，我都没看到第一间。」
「因为你迟到。」颜宥宇揶揄他一番。
「我也要去看。」我往门口走近，这所学校的主唱竟是王凯鸿，没想到音乐会他也是表演者之一。
王凯鸿的台风依旧稳健，歌声也十分有穿透力，一曲毕，台下充斥着欢呼声与拍手声。
「在音乐会之前就听说这个人唱歌很厉害，」林梓诚不知道什麽出现在我身後，「没想到比想像中厉害。」
「这个是之前国中合唱团的社长。」林梓芯敲了一记林梓诚的额头，「你忘记了吗？」
「是吗？」林梓诚惊呼，「怎麽跟之前差那麽多？变得好黑好壮。」
「你太没礼貌了。」林梓芯毫不留情的再敲一次他的额头，「这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林梓诚不满的噘嘴，「这是夸奖好不好。」
看着他们的互动，突然想到最近都没怎麽关心到莫染，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他国中会考的日子，我拿起手机，传送一封「加油」的讯息给他。
「要去准备了。」卢司哲说。
「柚子学长，我们先去喽。」郭铭伟对颜宥宇摆摆手。
台上主持人再度拿回麦克风发言权，「接下来我们有请西湖高中带来最後精彩的压轴表演。」
「大家好，我们是西湖高中热音社，今天我们要带来的第一首曲目是五月天的《天使》。」就定位置，前奏一下，我抓准音阶缓缓开口。
鼓声与弦声完美的交错在一起，台下的观众随着音乐而摆动双手，我试图寻找周子澔的身影，却只见到陈恬谊和李缘恩也随着音乐晃起双手，还有带着笑意颜宥宇目光认真的注视我。
「你是天使，你是天使，你是我最初和最後的天堂。」一曲毕，周子澔也随之出现在人群最後方，我朝着他的方向莞尔一笑，他也回我一抹微笑，酒涡深挂在唇边，唇形若有似无的对着我说「加油」，我深吸一口气，「接下来也是五月天的，我们要带来的是《一颗苹果》。」
『我不懂人世间的那些愁他为什麽要缠着我
到底这会是谁的错还是我不放手』
熟悉的不适感又再度涌上。
『喔人世间的那些愁这世界给我的幽默
这是不是要告诉我潮起终究潮落』
头部也渐渐晕眩。
『总要有人来陪我咽下苦果
喔再嚐一点美梦要等你先开口那冬天才会走』
我忍住这股作恶的感受，继续演唱。
五月天《一颗苹果》，作词：阿信，作曲：阿信
我闭上眼唱完最後一句，方才的那股不适感也烟消云散，「我们的表演结束，谢谢大家。」
台下再度响起热烈的拍手声，将麦克风递给主持人後，我们迅速下台。
「太好了，我们表现的真好。」林梓芯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朝我的手心击掌。
「辛苦大家啦。」卢司哲双手都竖起一记大拇指。
「莫曦，」一道熟悉的嗓音传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唱歌很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