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年圣诞夜之後，周子澔闯进我原本平淡无华的生活，在一瞬，他就足以掀起心房的一阵波澜，最终又匆匆离去，连房咨宁的身影也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无踪。
时光持续流逝，我过着简单普通的大学生活，为了让自己更加忙碌，我选择跨系选修设计系的一些课程，绘着不同领域的设计图，也结识到除了本科系外的其他好友。
升上大学四年级後，我和吴婉茹一起制作美术系的毕业成果展，这个展览耗费我们大半时间，压根毫无空闲之时。大学四年乍看过得漫长，实际上不过仅是一眨眼的时光。
方湘晶和颜宥宇就跟平常一样，表现得像是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我们一样照常谈天说地、交流功课，唯独就是没有再出现有关於恋爱的话题。
毕业那天，方湘晶邀请我和她一起合开一间美术工作室，而我毫不犹豫的答应她，再来花费两年的时间让工作室渐入佳境，近期我们决定举办属於自己的画展。她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放弃对颜宥宇的爱慕。
偶尔，我什麽都不会想起。
大多时间，我还是会忆起那些逐渐被时光冲淡的回忆。
「别哭了，莫曦。」颜宥宇递给我一盆仙人掌，说是要当作画展第一天成功的礼物。
「谢谢。」我莞尔一笑。
「今天是你的生日，」颜宥宇顿了一下，眸子流露出难以拒绝的坚持，「我可以陪你一起过吗？」
我望着这双眼眸，愣了半晌，「我没有在过生日了。」
「拜托。」颜宥宇双手合十，嘴唇往上嘟了起来，「可以破例一次吗？」
看在他很有义气的来画展且现在又牺牲色相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答应他吧，「好吧。」
颜宥宇把车子开往崎岖山路，路上景象随着远离城市越渐昏暗，柏油路上仅剩车灯打亮阴暗，我摇下的车窗抚过冬季的寒冷，轻轻打了个冷颤。
「会冷吗？」颜宥宇目光撇向我，随即又转回正前方，「需要关上车窗吗？」
我摇头。
站在喧嚣城市的高处，城市的缤纷夜色一切尽收眼底。
「待在最高点俯瞰底下，就能看见想见的事物。」
我已站在城市的高处，若是如此，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你？
颜宥宇拿出一颗草莓小蛋糕，点上一根蜡烛，帮我庆祝生日。
彷佛回到五年前生日那天，周子澔出现在那座公园，问我为什麽逃避他。
我忍住欲掉落的泪珠，在心底许了一个愿望。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我好像都把生日愿望送给他了。
我想再见他一面。
吹灭蜡烛，微弱火光也随风消散。
「莫曦，你还要等吗？」
我知道他在问什麽，却又不想了解。
我还要等吗？
「等我。」纸条上是周子澔的字迹。
我在等一张毫无期限的票券，是的，这些日子我就是在等他兑现他的票券。
见我默语，颜宥宇叹了口气，又深又长，夹杂着偌大的无奈与悲伤，「你会等多久？」
「等到他回来。」傻吧，我超傻。
「又或是哪天突然失忆忘了他。」这样应该比较不傻。
在饮完最後一口酒的同时，意识也渐渐模糊，有个人把我抱上车，那个人帮我系好安全带，用温暖的大衣盖在我身上，最後俯下身在我嘴唇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那吻特别熟悉，特别令人想流泪。
「不要哭，我在。」一道低沉的嗓音落下，温柔的让人窒息，空气中漫着不知名的花香，缓缓流入鼻尖。
两年过去，我始终忘不了他。
始终停留在与他的回忆之中。
我抚过他的脸庞，带有浓厚哭腔的语调开口：「你还爱我吗？」
「我还爱你。」男子低沉嗓音回荡在我的耳际。
风和日丽的早晨，阳光照耀着画展的广告墙板，今年是个久违的暖冬，我卸下每年冬天必穿的厚外套，看着画展第二天也涌入人山人海的人潮，莞尔一笑。
远处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和一道陌生的身影，莫染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一只手勾着妈妈，缓缓走来，他看起来又长高了不少；另一只手牵着矮上他许多的小男孩。
「嗨，姊姊好久不见。」莫染脱下鸭舌帽，眼神望向那个小男孩，「这是凤姨的孙子，他叫韩流雨。」
韩流雨一脸佩服的看着我，「姊姊，你好厉害。」
「谢谢。」几年前有看过他，当时还小小一只，转瞬间已经长高许多。
「你又长高了。」我摸摸他的发梢，目光转向妈妈，「妈妈，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啊。」妈妈莞尔，脸上皱纹又多了不少，头发也苍白了点。
「莫妈妈你来啦。」陈恬谊蹦蹦跳跳的走来，自然的勾起妈妈的手，「我带你进去参观。」
随即，三道身影快速的进入画展。
我看向莫染，「你怎麽不进去？」
莫染目光环顾四周围，「子澔哥呢？」
我一愣，露出一抹苦笑，「他早就出国了。」
莫染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显然还想多问些什麽，我推着他结实的後背往画展走去，想赶快略过这个话题，「赶快进去看啦。」
耗费了些许力气打发掉莫染，为此我松了一口气，陈恬谊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在我身後，「嘿，曦曦。」
我吓得抖了一下，「吓死我了。」
「抱歉，」陈恬谊嘿嘿笑两声，「看看我带的神秘人物。」
陈恬谊身後走出一位许久不见的身影，他稚气的脸庞早已变得成熟，皮肤也比之前更加黝黑，李缘恩淡淡的浅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回以一抹微笑，「谢谢你们这几年还时不时去帮我照顾妈妈。」
「不用谢啦，也太见外。」陈恬谊轻拍了下我的肩膀，佯装不悦我的生疏，「我们也很喜欢去找莫妈妈啊，她煮的面还是一样超好吃的。」
好久没吃到妈妈煮的面，忽然有点怀念。
「对了，我要去找小湘。」语毕，陈恬谊一溜烟的消失在眼前，个性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按照牌理出牌。
李缘恩和我四目相交，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忍不住问他，「怎麽了吗？」
「你，」李缘恩犹疑了一下，轻飘的语调从口里流出，「还在等子澔吗？」
我心头一酸。
怎麽最近这麽多人都问了这个问题？
「他都离开那麽久了。」我深吸一口气，牵起一抹苦笑，试图不让眼前的男子察觉我的苦涩，「就算想，也不能改变什麽。」
「如果有一天他回来呢？」李缘恩的话语令我一愣，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他回来，那他一定还会再离开。
他就是这样任性的闯入我的世界，又这样任性的随时离开。
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参观完展览後，陈恬谊和李缘恩决定陪妈妈、莫染和韩流雨一起回高雄，并不打算久留一宿。
「小曦，你很棒喔。」妈妈摸着我的脸颊，高铁的声音大到快要盖过妈妈的话语。
「谢谢。」我莞尔一笑，抱了一下妈妈有点驼背的身躯，「回去的路上小心喔。」
「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莫染戴上鸭舌帽，握住我的掌心传来层层温暖，「不用担心。」
「谢谢。」
莫染考上了一所高雄的大学，今年正在准备毕业专题，今天他抽空来为这场展览捧场，我感动的言语不知从何处开始述说。
「还有我也会。」陈恬谊举起手。
「车来了。」李缘恩看向轨道，又转回我的方向，「莫曦，再见。」
「再见。」我莞尔。
下一次见面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
画展结束多日，工作室琳琅满目的画作堆积如山，方湘晶去采买新的美术用具，我蹲在地上整理这些画作，好不容易终於把它们分类完成，我把这一叠纸张抱至胸前，准备放进木柜里。
玻璃门上的铃铛啷啷作响，我抬起头，「不好意思，今天没有营业喔。」
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女子的发色依旧显目，朝我投来一记眼神，早就像是发现我在这里工作，她缓缓走向我，没有过多的招呼和言语包装，她递给我一袋红色包装的贺礼，「这给你，我儿子的满月礼。」
我一愣，她无名指上闪烁的钻戒像是在对我说「我跟周子澔结婚了」，我佯装镇定的接过，房咨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抹笑容特别刺眼，「谢谢。」
「前几天刚从日本回来，没有赶上你的画展，有点可惜。」
我不介意。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子澔......」她顿了一下，「过得还算可以。」
我也不介意。
「这间弥月蛋糕蛮好吃的，我找好久，要赶快吃喔。」
我真的不介意！
这袋贺礼就像在讽刺我这几年来的难过根本微不足道。
这次，我很坚强。
我的眼泪，待她走後才溃堤。
松开双手，一叠纸张如同雪花纷飞般的散落在地上。
「等我。」
骗子！我等到只有你和她的喜事。
我介意死了！
最终，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终於找到一个理由可以让我名正言顺的放弃他。
凉爽的计程车内播报着广播电台，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开口，「知名游戏产业Universe规模屡创新高，一举冲进榜单前十。创办人周宇诚预计在今年年底让接班人周子澔接手公司……」
骗子！
原来周子澔也是菜市场名。
「小姐，」计程车司机转过身，「这台车已经有人先叫了喔。」
我回过神，对着有些懊恼的司机先生道声抱歉。
正准备下车之际，车门被措不及防的打开，一名男子往里头坐进，尚未看清男子的面容，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传入耳际，他从口里说出一条陌生的地址。
我身子不自觉一怔，目光转向穿着体面的男子，心脏再次难受的揪在一起，是周子澔。
我打算从另一侧下车。不料，司机已经启动引擎，我转头看向什麽事情都没发生的他，「喂，我要下车。」
他撇都不撇我一眼，仅是缓缓阖上眼廉，嘴角若有似无的上扬几些幅度。
为此，我有些不悦，「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良久，周子澔缓缓开口，他简洁有力地说出一个字，「有。」
既然有，为什麽还不放我下车。
我一点也不想被他发现多年之後我还在想他，甚至还可笑的守着那张微不足道的纸条诺言。
周子澔叹了一口长气，「司机先生，你先载这位小姐去她的目的地吧。」
「好的。」司机眼角撇向後照镜，正好与我对到眼，「小姐，你要去哪？」
「不用。」我不加思索的回答，撇向身边的男子，「我搭别台车就好。」
这个地方平时如果没有事先叫好计程车，基本上是不会有计程车出没在这区的。
然而纵使我知道拦不到计程车，我还是想逃离这里，离他越远越好。
司机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周子澔一把将我拉回座位，身躯缓缓向我靠近，拉下安全带，不同於以往的沐浴香围绕鼻腔，这次他换了一种新的沐浴乳，十分陌生的气味，彷佛在暗示我眼前这个人也变得陌生。
「外面在下雨。」拉好安全带後，周子澔又将背部贴回椅背，阖上眼帘。
司机见状，计程车再次行驶於路上，司机时不时往後照镜看来，哈哈笑声缓解了凝重的气氛，「哎呀，你们小俩口有什麽话就好好沟通，不要吵架啦。」
「我们不是情侣。」我和周子澔异口同声，唯一有默契的一句话，不知道是否该为此高兴。
绵绵细雨落下，雨滴拍打车窗，雨刷奋力的在清楚视线，乌云布满天空，就像黑暗覆盖内心。
「先生，到了喔。」司机唤了一声。
周子澔拿出一把水蓝色雨伞，离开前，他丢下一句温柔，「坐计程车，别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