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不是没梦到,只是他很快的就脱离了那场梦。
「令人不想回想起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头就只有一件,那是他第一次下地府,不是以落观音的方式下去,而是用阿然师的灵力。
阿然师与审判官面对面喝茶谈判,他们在硕大的殿堂之中,一旁的柱子上插满了掀起烈焰剧火的火叉,就宛如路旁的路灯照亮了审判殿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可以任意的来往阴阳两界。
陆言和陆心谭都被安置在两大排顺着殿堂大厅的位置上,因为木椅子太高太大了,还小的陆心谭先是把陆言给扔上去之後自己才反身一撑坐到上头去。
不晓得这里的妖魔鬼怪有多大个儿,每一只椅子的比例都不符合现世大小,当时陆言的想法是想要干走一只椅子回去当王位,想当然尔,刘伊肯定会气到火冒三丈把陆言给甩出师门。
「你要和我交易,我可吃力不讨好,况且,这小子都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仅依凭你和我的交集就得以改变两人的一生吗?我会被十王如何担待?别把地府想得跟彼世一样,这里不是扮家家酒。」
当年的审判官与现在一致,留着好长的黑色柔发垂在後头,只不过脸上还带着一只白色的面具,上头没有五官,就是一张薄薄的A4白纸系上藤编绑在脸前,可却不会随着吐出的气息随之摆荡,陆言当下是判断这个人并不需要呼吸来存活自身。
「是,但若是我把一个孩子交给你呢?他以後为你坐牛坐马,就当作是为师的一时糊涂把他给卖了。」
审判官嗤笑。
「谁?」
「陆心谭。」
然而正在椅子上头看着精彩的现世镜,镜子映照着好多彼世人类在做工或是玩游戏等等的,还可以随着他的想法转台或是回到过去以故片段,他玩的不亦乐乎压根就没想过阿然师打算把他给卖给审判官。
「不,我的意思是,你把谁给我都无异。可究竟是谁有了那麽大的胆子让你陆然亲自下来地府做客?」
「不乾你的事。」
阿然师的脸色明显的不大好,审判官顺了一口,接着又摇了摇杯中茶。
看不出表情的审判官随後对着茶几的木台举起了手,倒置茶杯,绿茶彷佛获得了金光如垂丝一般落入了茶几隙孔之中。
坐在对面的阿然师深深的弯下了腰致敬,之後,陆心谭就被留在地府了。
这不是开玩笑,陆然真的只把陆言给带走了,当陆心谭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陆然给卖给地府做洗碗、清洁工了。
也不然,陆心谭住在那头之後和审判官习得了一些神奇的法术,在现世和天堂都学不到的禁术倒是被他顺手牵羊的东学一点、西学一点,共享也是他从地府的图书室里头抢回来的旧文遗迹。
真不夸张,那些禁术的书籍全都是韦编三绝用蓆乾或是粮草编制,每一段都绑着古代使用的竹简一道道形成一卷竹制卷轴。天降甘霖一般,陆心谭就在审判官眼皮子底下掠走这向神物,後来才得以让陆言和江知凡先尝试、自己和审判官也是後来才跟上的。
当时做了何场交易,陆言至今仍是不大清楚,可是这的确就是他无意间回想不起来的一件事情,有意无意中可能被谁给藏了起来不想让他再度想起来。
接着很快的他跟着阿然师回到彼世之後阿然师就持刀面对着他,说要把他杀了,那个老头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说真要把他杀了肯定连讲都不会讲,哪有人杀人还跟医院叫号似的:下一位陈先生请进来赴死?
陆言也很快的进入了状况拿起写着"斩"的符咒一往阿然师脑袋顶一戳,整个世界瞬间就瓦解了,如同一条布巾包覆住的幻想回忆被从空中划开一刀,布幕从两端板起了皱摺逐渐向下滑落,映照在眼前的便是一整片虚空。
此时的江知凡正呼呼大睡着沉溺於自己的"踩花啊哈哈"的世界里头。
古枫化为阿然师想凑给他一刀的时候就被贴上斩符,猝不急防往後蜻蜓点水一番的垫起柔软的脚尖舞了一曲刀锋之後再度稳住支点。这个人无刀无枪更是没有所谓的天赋,可是他後天的磨练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古枫从他脑海中的胶卷看到了如此惊人的一幕,不免唏嘘。
「看来你跟我一样,小时候都不好受。」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动手吧」
女人皱起眉头,先是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划破陆言的胸膛,可此时後者早已经洒了好一大堆的符纸上来。她躲不急,黄符就顺着她的刀法走,徐徐的风黏人的跟紧被划破的方向缝隙,好几张的符纸散发着红色的朱砂光芒,她的刀柄很快的就碎裂了。
就在此刻,曙凤心里头的那根弦也断了,古枫留不住了。因为她自己的位置就快被摸出来了。
陆言只要碰触到古枫就可以轻易的搜寻到曙凤的所在位置,可是禁术还没完全,还不可以、还不可以、还不行!
「该死!」根本就没有拖延到这个死小鬼。
方才接收到召元前说有一批很强的人上山说要杀了她,她其实也没有多想,而且能纳入她更多更多的祭品的话那也是一举好多得。可没想到这个叫做陆言的人竟然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毁灭古枫,即使她只是一朵魂魄在古代也是一代剑师。
如此轻易的就可以限制住她的行动,那自己的动作就有一点不保了。
骂道一声,她凭空做了一个"抓"的动作,直接抽离了附身在古枫身上的蝴蝶,陆言都还没大展身手的时候古枫浑身都用古怪的姿势扭动着,最後高声尖叫一吼,她的魂魄从口中吐了出来。
「真身?」
陆言走上前用手捧住那团乱窜的粉色光圈,她也温柔兮兮的黏上来缠着陆言不放。
男人收起了自己拿出来的符咒,前头的女人空壳还倒在地面上抽搐,可是双眼里头是一片空洞漆黑,他晓得这个人是谁,陆然曾经和他说过那两个小兔崽子曾经有主人,却死於战争,最後死在两人的面前。
可後续她让顾笑牺牲自己这点以及救下赵白这些他一概不知,但仅仅是完成女人的最後一个心愿,倒还是说的过去。
「替我好好照顾,赵白和顾笑。」粉色的光如是说道,接着突破了白色虚空,那躯壳也逐渐消逝着。
陆言醒了,好似从一卷漫长的胶卷里头苏醒。
这件事要回归到周一春还昏睡在车子上的时候,林叶跟刘语香已经到了民宿安排一些人手跟着上山放下露营用具跟捉妖队自制的崭鬼小刀跟被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阴影处默允的破鬼枪械。
周一春在离开前随手拿了一把四散在房间里头的崭鬼小刀,就算他的法力不行也可以保住身体一阵子。
但就算是一阵子,大概,预测五秒钟左右?
林叶背着沉重的死人,周一春,一边招呼着捉妖队员一齐把用具先放在榻榻米上头,他们事先商量好等陆言来了之後再把东西做分批分量的打算。可後来把周一春放下之後刘语香就发觉一件事情,林叶有点怪。
这个怪,是没有学习风水跟命理的人看不出来的怪。
想必就连陆言和江知凡都看不出,属於人之物心头、两肩、头顶都有一把纯洁的火焰,大家大概都从长辈那里听闻七月鬼门开的时候不可以偷吓别人,因为会把别人的三魂七魄给「啊!」大叫的时候从嘴里溜走。
同样的道理,也不可以在夜半之时於荒郊野外大叫别人的名字,只要喊了就会让鬼知道这个人叫什麽名字,要是魔力高强只要听闻名字就可以立即知道生辰八字。
然而林叶的肩膀火,少了一盏。
包括着"风、火、水",风化作万物的呼吸之源,念做三魂。火是运作气的四盏火。水是循环不止的命。在风水界来说这只是单单基本之物,念做七魄。可是阿然师却半点都不授予陆言,导致现在的局面,好像,有点危机。
缺少了火的人,不叫人。
只拥有"风和水"虽然也念做风水,可是却不属於生物,只要缺了一盏,我们都称半屍,就跟缺少了二魂六魄的江知凡一样不是个人。
国家户口簿上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捉妖队里头的,不可能经过了重重考验之後才被测出是"半屍",做捉妖这行的却也能闻得出风水不晓得的屍臭味,那是以体内散发的味道辨别,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鲸鱼身体里头的龙涎香、於西方又称灰琥珀。
而半屍人的臭味称为--"死蜒"。
当刘语香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惊觉这个人有用一种特殊的东西掩盖住了死屍的气味,要不然那可得是臭气熏天的。就跟当初那大肚子女屍一样,他们的屍体不可能一直都没传出味道,是有人特意去取来了掩盖死蜒的香料,然而这种质料的香料只能从地域取得。
可真正会捉妖的周一春从一开头就吃了晕车药和安眠药,肯定都困死了根本没注意到被掩盖住的死蜒味儿。这家伙真是,不中用!
周一春打了个喷嚏。
现在一个只会算命用点小法术的刘语香和林叶提出了自己要去厕所的提议,她进去厕所之後并没有躲进隔间,就站在洗手槽前的镜子用手指以指尖沾水画了一个繁复的咒术。
这是一个能使镜中现妖的法术,并且只有施妖人可以看得见幻化前的真实模样,而她打电话让林叶拿她的包包过来的时候,她看见的是--
一个,不是林叶的陌生男人。
她完全没有在队伍当中看过这一个人,然而当她在假装没有看到身後人的同时,林叶细小的声音响起了:「刘小姊,莫不是,发现了我的真身吗」
刘语香哆嗦着手,嘴唇瞬间泛白。
她低着头迟迟不敢抬眼去看镜子里头的人,因为她知晓那个声响并不是从五公尺以外的空地回荡过来的回音,而是、就站在她的身後说出的话。
很快地她豁出去了,猛然的抬头便看到了一个全身都是肉血烂泥的陌生男人,他根本没有皮肤,构造是以撕裂破炸伤口呈现死前最惨的模样。身上的青色布衣破败而沾满了血液,他不是林叶,镜子里头呈现出来的那种神色却没有任何一点怨恨。
她的心脏彷佛停止跳动於一瞬之间。
赵白与顾笑总算是缓收了悲伤的情绪,想到刘语香跟林叶还有周一春都陷入了苦战当中,很快的又坚强了起来。毕竟两人最想守护的人都已经在身边了,早就遗忘主人模样一猫一狗早已知晓自己的使命是什麽。
接着,持续赶路。江知凡支撑着陆言走路稍微缓慢了些,於是赵白和顾笑就先往山顶攻坚,因为不晓得周一春和刘语香的去向,陆言很担心。
他让江知凡陪着他坐在了一个巨大的石椅上头,胸前划过的胸伤还在觅出血珠,冷汗顺过了额头。
刚才他看到的是有一只蝴蝶飞离了古枫的身体之後她才化为了真身,代表着这一座山肯定还有操控着她的人,以这些人当作木偶作幕後操偶人,陆言又再度皱起了深深的眉头。
还缺了一个,那个方才跑漏的植物人。首先把江知凡钓起来的那个使用物里攻击的妖怪,可能是和藤蔓一起化为了妖,在他们陷入梦境之後就隐身跑了。
「有一个跑了,对吗?」江知凡小心翼翼的问。
「恩、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
他有点感动,幸好在上山之前自己就有教过江知凡一些简易的法术跟确定妖怪方向的视觉方法,这下他虽然是个吉祥物但大概也能给他一个急救。
江知凡:为什麽从头到尾我都是吉祥物啊!
陆言低头看了一下那伤他最深的伤痕,要是没有这一道刀伤他可能连碰都碰不着古枫,那家伙以舞剑的剑法跟战步略想可知大概是个剑术师。陆言要是希望能够全身而退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不太可能了。
审判官与阿然师做了交易,导致他在阎王厅的地位节节败退,後来那些火把跟大椅子都被搬走了,整个殿堂空荡的只剩下几个仕从和偶尔过来讨茶水的死神。
交易是什麽,暂且还不清楚。可是审判官既然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取回十王所做下的处决、将他的所有灵力封印在太平山的深山神木当中,那麽以他这个生人来说,更是有挑战性。
如果一直都带着这道伤,自己一个倒是还好,可他还得保护自己的小媳妇,这麽需要守护的小媳妇也不能太常与审判官做下交易。
其一,审判官体内仅存的灵力不多了,要是再从他身上取出更多,最後两方交易都会身负重伤,已然没有真身的审判官则是灰飞烟灭。
其二,江知凡现在还没有到一定要学会捉妖的阶段下如果让还是半屍的他与审判观交易,很快他也会提早死亡。
所以陆言选择第三条路,既不会伤害江知凡也能让自己的刀伤好的更快。就是,激发他的潜能。
「知凡,虽然你现在还是半屍,可是我要教你的接下来…要好好听着」
「好。」
阿然师当初留在他身上的是自己修练了十年的灵力,这十年也不是吃吃火锅泡个温泉浴就可以轻易得来的,如同修仙锻链,必须十年清肃虔心斋戒、日坐瀑布洗涤秽气、夜於月光下打坐三炷香。
以完全的真心锻链,阿然师总是比别人学得功夫活儿多,中午到下午则在练符与术法,有了陆言这个小兔崽子之後就直接丢到刘夫那头去,自己继续执行这项艰钜的作业。
整整十年,如此日复一日从未间断才能修得这一盏清澈湛蓝的灵气,那股灵气还打滚在江知凡的脖子和後颈之间,只有陆言这种和陆然修为相同的等级的神人才得以看的清楚。
「你虽为半屍可是阿然师留给你的灵力大有帮助,我一直没有教你使用…」是因为害怕反噬,他却道:「怕你有危险。」
「没关系,如果可以救你我愿意冒险。」
你给了我你的一魂一魄,要是连这等恩情我都还不起,我又何必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的颈边被埋藏着灵力,为你开种的人我找不到,可是现在是紧急情况,我已经等不到开种人培育你」
埋下灵气种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用两指覆在那个人想要注入的地方就可以直接将自己的灵气传授给他想传授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传授与被传授。
可是让灵气旺盛就跟十年修练一样,要是不吃素、不打坐,至少要二十年才能得到与十年虔心修练的等级相同。自己都要花费那麽多青春和时间才能得到一点点的东西,干嘛随意的传给别人呢?
除非,授予人知晓自己的死期将至。
传授给江知凡灵力的人就是阿然师,然而除了播种之後还得有开种人,以农夫比拟播种人、开种人比拟春雨,照理来说应该要由播种人和开种人去培养被授与人才能经过时间之下积沙成塔最後获得当初注入的最大能力。
这两种人必须由不同人存在,等於说阿然师不可能一边播种又一边开种,替知凡开种又就等於注定要使他淌这一桩浑水,陆言寻了一年多却没任何消息回传,心里盘算煞是终於有点焦虑。
可都到了这眼下,他只能走第三条路,就是以这两种人以外的第三者去执行培育者的动作,如果失败了也无伤大雅、顶多自己多流一点血还死不了。成功的话江知凡说不定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去贯彻阿然师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