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宥帆结束在学校一天的工作,带着大叠待改的英文作文回到了家。
这是高三她带的五个班全部加起来的份量,为此她已有熬夜的觉悟,洗完澡後泡了一壶浓厚的美式,於卧室的书桌前坐定,便开始埋首这份冗长的作业。
约莫十一点左右,俞宥帆听闻大门门锁被转开的声音。
苏育绫自补习班下了班,持续至晚上十点的课程总令她备感疲惫,喉咙也火烧般乾渴不已。她先至厨房倒了水一阵猛灌,随後包包一扔便进了浴室,期间行经卧房时短暂瞥向里头,与书桌前的俞宥帆视线一度相交,但两人并未对话。
已是两个月以来的常态。彼此的工作负担本就大,要吵架实在是过累了,状态於是渐变为冷战。
也是这时,俞宥帆置於桌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喂?」接通後,耳畔传来宫寻清澈乾净的嗓音,「这麽晚还打来,打扰你了。」
「没事,正好改作文改到想睡呢,跟小寻你说说话也挺好。」俞宥帆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久违的电话,找我什麽事?」
「啊,就是......」
宫寻有些吞吐地道:「我想问问你有关莫里......不是,白隽宇这孩子以前的事情。」
「好啊。」
「你不问我为什麽?」
「何必,」俞宥帆嘴角微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每周五下午都去他的老窝那里混。」
宫寻一惊,又听见俞宥帆道:「先不要对我的鲜肉学生下手啊。我记得他十月就满十八,算算也快到了,就算很饥渴也别那麽猴急一一」
「谁说我要干嘛了。」宫寻沉下脸,却又想起自己不能透露探听这事的真正目的,於是胡乱搪塞:「我单纯好奇,好吗?毕竟是个比我当年还叛逆的奇葩啊。」
「他比你叛逆吗......这倒是难讲。」俞宥帆悠悠道,「在我决定是否要透露学生的个人隐私前,你倒是先说说,为什麽不直接到学校找我,要透过电话?你最近也没什麽好忙以至於抽不开身的吧。」
最後一句真是毫不留情地直戳她痛处。「......我就废物嘛。」
「说清楚点。」
宫寻顿了片刻,咽下口水。
「高中生......对我来说,太耀眼了。看到他们,我会一一」
「一一想起从前同样耀眼的自己,然後感到难过?」俞宥帆搁下手中的红笔,声调平静,「小寻,你得把自己从这个恶性轮回中解放出来,否则你永远都不会快乐,知道的吧?」
「我知道,可是,」宫寻声音倏地变低,「知道和实际做到,真的是两回事。」
「所以啦,这就是你的心障,不是吗?」俞宥帆下了结论,「前阵子你也说过类似的话······总是要把一体两面的事情说成两回事,反而会把人生搞复杂的。」
电话彼端陷入沉寂。
俞宥帆想起十七岁灿烂耀眼的宫寻,也想起多年前还在外文系念书时读过的一句话:人生来就是要摧毁,而後救赎自己的。
数秒後,二十三岁的宫寻叹气道,「好,我坦诚了,能告诉我白隽宇的事了吧?」
俞宥帆顿了顿,挑开一张已改好的作文纸到侧旁,见到叠於其下的那篇,不禁泛出微笑。
「不行,毕竟真的是学生隐私,没法随便透露,这是我身为老师的专业伦理,请见谅。」她说,「但有件事倒是可以让你知道,当作小线索,其余你就自己设法从本人那里套话,让他亲自说出口吧。」
「......线索是什麽?」
俞宥帆拿起那张作文纸,对着台灯光线,凝视上头整齐流畅的字迹,开了口。
「他有在按时缴交英文作文,而且得分都不低喔。」
***
十月初,凉意捎走了夏末最後一丝暑气。
「结果你连一个有关苏伶的字都没提,就挂断电话了?」
本日的背景音乐是小麦乐团(Wheetus)的青春废柴(TeenageDirtbag)。恒常的驾驶座上,白隽宇这回手持的书本是《呼唤奇蹟的光》,但他的视线全然没聚焦在文字上头。「你那天到底跟夏洛克说了什麽?」
「不小心聊到别的事情去了,而且突然切换到感情的话题去真的会很怪。」宫寻打着马虎眼,随即话锋一转,举起事先藏於身後的一本簿子,「先别说这个了一一看我找到什麽宝藏。」
白隽宇的眸光一聚焦在宫寻手中的物品,整个人一震,脸上立刻浮现明显的红晕。
「还我!」他身子横过座位间隔,气急败坏地伸手想夺过那本子。
「你这反应,」宫寻将本子举得高高的,拼命忍笑,「好像这本是什麽见不得人的色情杂志一样,但明明只是一一」
分明只是她趁白隽宇翻墙回学校上厕所时,自後座杂物堆最底层摸出的学测数学科历届试题本,里头每页都满布作答与订正的笔迹。
那本历届试题最终还是给白隽宇抢了回去,不然他整个人都要贴到宫寻身上了。白隽宇紧抓簿子,喘着气坐回驾驶座,耳边仍泛着红,神情揉合了愤怒、尴尬与挫败,在宫寻看来竟首次有了些属於高中男生的别扭式可爱。
「不只这本喔,我还找到了国文、英文、自然和社会科的。」宫寻笑道,「要跟我解释一下吗,叛逆的莫里亚帝?」
白隽宇斜睨她一眼,「我没义务跟你解释。」
宫寻回望他,耸耸肩,「不勉强啊,只是这样的话,我之後大概就没办法帮你搞定夏洛克的事了一一」
「喂,等等一一」
「说到底,明明你才是她现在的学生,是那个有更多机会跟她谈话的人啊,为什麽非要我来?」宫寻拉下前挡板,对着镜子抠了抠眼屎,「我才应该负责处理苏伶吧?角色整个颠倒了。」
闻言,白隽宇顿愣半晌,低头注视手中的簿本,吁了口气。
「......因为我不能和夏洛克显得太过亲近。」他说,「会影响她身为班导的风评。」
宫寻盯着他,「你果然一一」
「她对我为所欲为的默许是为了要保护我,而我不和她过从甚密也是为她好。」白隽宇低声道,「我只能说这麽多。」
宫寻默然,移视线至前车窗。
却只见一片太早枫红的落叶,静悄悄飘落在了面前的引擎盖上。
小声说:最近事情多,更新晚了抱歉><然後欢迎大家留言跟我说说对故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