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故事与故事之外
「给。」
「……谢谢。」
前後不过五分钟，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清水捧着温热的马克杯细细呼着气，桔子的香气伴着淡淡的水雾萦绕在鼻间，灵动的眼睛在杯缘上方滴溜溜地转动着，不时看看左手边这个正在翻阅网球期刊的少年，也偶尔偷瞥一眼在自家书柜前乐不思蜀的某人。
三分钟前，龙崎教练一通电话打来将社团时间却通通缺席的荒唐正选们吼了回去，刚巧才在厨房里忙活到一半的不二周助，被特赦留了下来，而名正言顺的亲属手塚国光，想当然也没有离开……
这两个人倒是自然得很，她反而成了最尴尬的那个了。
「那个……」
「好喝吗？」
唔，还别说，真的很好喝。
「好喝、」咦？清水惊疑地望着杯子里澄金色的液体，她的声音是不是没有刚刚那麽沙哑了？
她还在呆愣的当口，手塚就朝不二递了个眼神。
「配方我待会留给你。」棕发少年笑如春风地颔首。
什麽默契呀……这两人。清水咬着杯口，双颊不知是蒸气抑或是羞怯的驼红，美目不住来回逡巡，蓦地，额头就被敲了一记。
「想什麽？」凶手某冰山犯案後以指尖抚过那抹微红，随即又轻轻一推，略带无奈的薄责：「不正经。」
被看穿心思，清水眯着眼偷乐；不二只是无奈地浅笑低叹，却也没有出言责怪。
一室平和，同样出色至极的三人共处，竟格外协调舒适。
原本只是站在书柜前浏览藏书，不二却突然出声：「清水戒？」
他顿了一下。
「你也看悬疑推理类的书籍？」
也之一字，便足以透露出许多讯息，清水没有预料他发现自己父亲的作品会是如此反应，听他问起，不由下意识朝手塚看去，一时间也没有言语。
「他是一位我很喜欢的小说家。」半晌後，不二笑着补上这句，目光通透。
考虑後，清水据实以告：「他是我的父亲。」
似是已然猜到些什麽，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情，只是叹息着低语：「真是非常出色的作家。」
「谢谢。」
清水又啜了口热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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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照顾秋尘睡下後，手塚回到客厅，沙发上，不二正拿着封面他并不陌生的读物翻看。
「『你知道我的意图後，还会向我道谢吗？』」他从书本中抬眼，莞尔：「桑佟是这麽问虞咲的。」
「虞咲的父亲是凶手、」手塚下意识说，随即皱眉，案子因为桑佟罗设密织的试探水落石出，可是……
「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因此烟消云灭。」接续他未竟的补述，不二轻轻阖上书籍：「这是戒老师作品中，我最喜欢的一篇。」
手塚眉尖一动，没有说话。
「如果你是桑佟，你会怎麽做呢？」
「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推推鼻梁上的镜架，手塚接过对面递来的书，旋身放回架上。
「戒老师的书，都藏着结局之外这样或者那样的选择，更多的，其实是在整个故事结束後带给人们的想像，看似他对这些想像没有半点着墨，可是事实上他已经写尽了所有可能。」
忽视他的避而不答，不二温温润润，却不带丝毫个人情感地述说。
「你想说什麽？」抿了口热茶，手塚垂眸，掩去唯一可以趁隙探究的窗口。
「我不是桑佟。」
「我说完了。」
案子得破，但虞咲，他也不会放手。
手塚一怔，瞬然扬起的茶色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忖度：「不二，你……」
被指称的人不等他说完，就坦然自白：「如果用点机心便能两者兼得，那何乐而不为呢？」
「……但那对虞咲并不公平。」
「可是人生也并不是对自己不公，就是对他人公平。」
看着旋即沉默了的手塚，他一如既往地不会争辩，却也能从那双毫不动摇的眼眸轻易捕捉他所坚持的原则，像个抓着糖就不撒手的孩子似的，不二忽地就笑了起来。
「不二？」
正直得不懂转弯的人实在是可爱，却也着实让人无奈。
不二猜，对座的人有十之八九约莫是还未听明白自己话里暗藏的东西，他悠悠地睁眼，不介意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知道吗，你就是这样，才总是在有余地的抉择里，把自己弄得一点都不剩。」
「并不是得到什麽，就必然得失去什麽。」
「我不是桑佟，更重要的、」他敛了笑，蓝眸亮得慑人。
「我不是你。」
原来是这样的吗。
所以这次序言最後才会是『致我爱极，且引以为傲的侄子T.K(注)』。
曾经他也疑惑过为什麽，後来思及在其他作品中清水俊介也并非没有致给莫亚或秋尘的先例，他也就不再多虑。
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在猜到戒老师跟清水的关系後，我就知道了。』
『桑佟的原型，是你。』
不二临走前的话语还在耳边盘旋，深深的无力如沉重的链锁将他层层绑缚，甚至嵌进血肉。
手塚国光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放任思绪恣意奔走。
打从他对莫亚许下承诺，他跟秋尘就注定不会有第二种结局，清水俊介始终是观望的，不介入也不插手，看似不支持也不妥协，但其实整件事情当中将所有人看得最透彻的，是他。
於是以作家之便，清水戒之名，用一整部作品来祭奠他的侄子‧手塚国光的情感，出於对侄儿的不舍与无奈，然而却连只言半语都没有对自己透露。
不二都能一眼发现出来的东西，可笑自己这样长时间以来竟从未察觉。
舅舅……手塚默默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三个月前甫问世便造成抢购风潮的作品：《让你在天堂里也，生病》。
书评家说，这是清水戒执笔创作以来写得最不清水戒的作品，即便情节设计依旧跌宕缜密得令人拍案叫绝，然而文字运笔却颠覆昔日知性的笔调，优美感性得打趴一杆文艺派及罗曼史写手；自然也有读者及书评对於这般颠覆性的改变表达反弹的声浪，甚或提出是否由他人代笔完成的质疑。
针对这样的舆论，清水俊介本人只是一笑置之，从来也就没有签书会习惯的他面对一波波诉求声浪也始终没有正面回应，其妻莫亚在出席某个学术研讨会时被媒体问及此事，说法亦跟清水俊介口径一致，短短一句『君子雅致，无须多言』的中文，便说懵了一挂准备好几大张腹稿问题的记者们。
待至弄清楚这八字真言的意涵，认为自己被忽悠了的众记者们个个都泄愤似地将这八个字刊在隔日艺文类版头条，更明枪暗箭地讽刺清水夫妻二人不过徒有其表、华而不实，只知装模作样却不敢正面回应世人的疑虑，其中某一家媒体更是独独针对莫亚当日的发言连番口诛笔伐──
然而，翌日，与其对立的一家报章出版社便取得了清水俊介独家释出的《让你在天堂里也‧生病》的手稿证明，上头明确载明了各章进度日期与落款，从开篇2014.01.16至完结2015.05.06，共历时一年又近四个月的时间，就连第三章上的咖啡滴渍都还保留在上头，甚至也附上了字迹检验证明的结果，不容辩驳。
更别说，清水俊介的字体本就极容易辨识且难以仿造，他只用钢笔写作的习惯，凡是知道清水戒此人的，没有不知道的。
此例证一出，质疑声浪转瞬递消，几家先前站在第一线挞伐夫妻二人的媒体见舆论转向，不约而同地变调为清水戒的新作发出澄清稿，甚至大家褒赞其此次的改变为作品拓展了广度与深度，对於人性也有更深层次的探讨，发人省思。
然而面对这些示好，清水俊介本人仅是透过编辑表示『无所谓千夫所指，但绝不让老婆受委屈』，吓得带头作乱的杂志社总编亲自携了礼品上门求见，虽然得到作家已出国取材的回应，但事後清水俊介也表明莫亚已经不介意，此事才算揭过。
经此一役，这长达两个月之久的风波才在漫天盖地对清水戒爱妻宣言的推赏下落下帷幕。
回忆完整起事情经过，手塚才缓缓张眼。
这一长串事件期间，他曾经不只一次向清水俊介表达关切之意，对方却一言半语都未曾向自己表露；可能他要是终其一生都没有察觉，舅舅也就真的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墨水里了吧？
『你喜欢这个作品吗？』从始至终，他只问了自己这麽一句话。
喜欢吗……就结局而言，是遗憾大於喜爱，就作品成就，是欣赏大於遗憾，整体来说，遗憾的份量太重，跟同样出於清水戒手笔下的很多作品比起来，谈不上喜欢。
只是蓦然回首，这份藏匿得太深太隐讳的抚慰，他宁可担负世人谩骂、抵触风险也要犯颜出版的理由，原来都是为了自己。
舅舅，用他的方式在弥补莫亚对他的强求……
原来是这样的。
他已经看到了属於手塚国光的结局，也许这就是身为作家必须具备的特质，都拥有一双在有限的线索里，看穿未来的眼睛。
正想着，思绪昏沉，一连串震动的频率从制服口袋传来。
实在没有心情跟余力理会，手塚便放任它兀自震动着，直到五分钟过去，它还是锲而不舍地持续……
他才终於掏出手机。
目光触及来电显示的瞬间，眸光一闪，随即没有迟疑地滑开通话。
「梨本？」
『对不起打扰你……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知道一下。』
彼端的人儿似乎进退两难地叹了口气，几秒钟後，他才听到她的嗓音再度响起──
『……网球部出事了。』
--TBC
注.
T.K：TezukaKunimitsu手塚国光之缩写
Jovi\'smurmur,
好了不管塚哥戏份实在多到我快爱上他了((喂###
所以官配快粗乃了我发誓真的他快粗线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