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连周末都来这种地方？」
想来想去，我只说得出这麽一句不大好听的话。
男孩看着我，「来医院很开心啊。」
「......你有病吧？」
他笑了。
「医院有很多有趣的人，而且大家都对我很亲切。要不然，我一个人在家里好无聊喔。」
「......你爸爸是医生吧？之後你最好自己给他看一下。看脑袋。」
「爸爸很忙～」男孩终於，再继坐上病床以後，直接躺了下来。「除了自己来医院，不然我很少见到他。」
「......谁让你躺下来的？」
「......」男孩笑了笑，直接忽略我说的话。「你知道吗，一开始爸爸看到我也想把我赶回家去，可是他很忙，没办法一直管我......有一天我不小心跟着护士长阿姨跑进病房区，看到一个小朋友自己在走路，就自己跑上去搭话了。
「他说他迷路了，找不到家人，所以我带他去护理站请护士阿姨帮忙；後来我从他妈妈那里知道，他们是来儿科病房看他弟弟的。
「那个妈妈听说我是医生的小孩，就开完笑说，如果常常让她的小孩和我一起玩，搞不好就可以痊癒了呢。」
「......」听了这麽长一段话，我实在抓不到重点，而且不知道为什麽，觉得脑袋好像比刚才更精神了点；「......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我想睡觉了。」
「......先让我把话说完嘛，然後，」男孩露出浅浅的苦笑，「我那时候还小，就真的偷偷溜进去跟那个生病的弟弟玩，聊聊天之类的。後来那个小孩子也平安出院了。
「很久以後我才听爸爸说，那个小孩子原本很有可能重病死掉的，结果自从我开始跟他一起玩，不知道为什麽，病情就好转了。然後，那个病房里的其他家长原本都不喜欢我进去吵，那个弟弟出院以後，却突然都很欢迎我进去。然後大家说着说着，就变成所有儿科病房都很欢迎我来了......之後爸爸就默许了我偷偷跑进来病房。
「这就是为什麽我常常跑过来玩！」
男孩彷佛想拥抱天花板似的，两条手臂伸直、做了这麽一句结语。
「......」我顿了顿，「所以，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欸欸～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麽常常跑进来吗？所以我说给你听啊！」
......我什麽时候好奇过了？
好吧，我得承认，有时我会想，这家伙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服才天天往医院跑......但那不是好奇，绝对不是！
「......好无聊，我要睡觉了。」
「欸？等一下嘛！」男孩撑起身子，面上甚至露出了佯怒的神情，「我很认真耶！你只觉得想睡觉吗？」
「......对，而且我根本不懂你想说什麽。」我翻过身。
「唔......我以为你会懂的......」
男孩带着些许失落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懂。」
「噢......那就算了......。」
身边的床垫微微一弹，男孩跳下床，咚咚咚的走了。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我把他赶走的......
我闭上眼睛，等着厚重的病房门开启的声音。可是，那样的声响迟迟没有响起。
他没有走吗......？
我慢慢睁开眼睛，然後，一张放大了好几倍的脸直接撞上我的视网膜。
「呜哇啊！」
「哈哈哈！被我吓到了吧！」男孩高兴的拍了两下手，笑容满面的望着我；我觉得我可能会被吓出另一个心脏病，再来一个可是会死的啊！
「你这个白痴！怎麽可以随便吓心脏病患者啊！」
我又气得开骂起来。真是，为什麽和他在一起时我总是在生气啊？情绪大起大落可是心脏病患者的大忌耶，我到现在还觉得很奇怪......刚才那一吓怎麽没让机器大吼大叫？
「可是，你也醒过来了啊。」男孩面露无辜。
「呃啊......」真是要被他打败了，「放在外面绝对没人相信你爸爸是医生！不要让医生叔叔丢脸好不好！」
「没关系啦，反正这里醒着的只有我们嘛。」男孩无所谓的说，「你要喝水吗？」
「......我不要，你这个白痴！」
「不要喔？好吧，反正你看起来没什麽事。」
「......唉......」
我突然觉得好沮丧，只好把脸埋进被子里。
「你这家伙......我下礼拜要动手术欸......你还一副悠悠哉哉的样子......」真让人火大......
「啊？是喔？」男孩睁圆了眼，「我不知道耶。」
啊啊......这家伙真的是个深刻的、彻底的白痴。此时此刻我突然有了这样的体认，和他说话我的智商彷佛降了无数个层级；啊啊，好想念一个人发呆的时光。
不理会独自神伤的我，男孩离开床边，开始往我的床头柜那边四处寻找了起来。「你的那个......写着『不知道写着什麽东西的东西』，跑去哪里了啊？」
「......那是书，你这个白痴......」我闷在棉被里小声的说。
「是喔，所以它去哪里了？」男孩兀自翻看着我床头柜上的东西。他还是那麽无礼，「你妈妈把它带走了吗？」
「......」我实在不想理他，於是沉默着听他翻动我东西的声音。他低声咕哝着「不是长这个样子」，然後随手又往我的枕头上放了东西。我觉得好累。
「走开啦，你很吵耶......」我小声说。可是男孩的听力就和他的精神一样好的不可思议，他先是唰啦啦的拿起了那本被成堆东西压在底下的童话集锦，紧接着又往我这凑了过来，「等一下嘛，你把故事说完，我就走。」
......好可怕。一直黏在我旁边的这个人好可怕。我好想放空，可是男孩压根不给我这个机会，看准了我床上空着一大片位子，就又擅自爬了上来，甚至掀开了我的棉被，一下一下摇着我的身体。
「讲故事啦，讲故事嘛～」
......那些睡的打呼的人是聋了吗！
「......！」我实在忍无可忍，「拜托，拜托你安静一点，不要吵我，不要一直跳，去旁边待着，不要烦我！」
「快点啦，我想听你讲故事！」男孩还在芦。
我再次深刻的体认到，几个月前的我真是白痴。
感觉床垫一下一下的晃动，我想，我如果不投降，很有可能直到手术前都不得安宁。
「......如果我把故事讲完，你就不会再烦我了吗？」
「欸，你愿意讲了吗？」男孩惊喜的说。
「......我在问你问题。」
男孩偏头想了想，「应该吧，嗯。如果我想睡觉的话。」
......你当这是睡前床边故事吗......
我受不了了，管他是或许还是应该，反正只要能把他赶走就好。
「......很久很久以前，德国有个叫做哈默尔恩的小镇......」我破罐子破摔的说道，没想才讲两句话就被男孩打断。
「要有感情啦！这是个神奇的故事吧！」
「......你要求很多......」我好想睡觉......
「不──管──啦！要有感情！」
「啊啊......随便啦......反正，那个叫哈什麽恩的地方有很多老鼠，老鼠会破坏居民的家和田地，所以村民们都很困扰......」
「嗯嗯！然後呢！」
「然後......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个没见过的人，说他很会抓老鼠，村民就答应他说，如果他可以赶走那些老鼠，就会给他很多奖赏......」
「嗯嗯！这里我都记得！然後！」
「......」我好累，「你干嘛这麽兴奋......」
「喔！听故事就是要有精神的听啊！继续啦，快点！」
......我很同情平常帮你念床边故事的人。
「呃──然後那个没见过的人一听到村民这麽说，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笛子......」
「欸──！为什麽笛子可以放进口袋里啊！」
「我哪知道啊......」我怎麽不记得上次我讲故事的时候，他有这麽兴奋......
「嗯......好吧，那接下来呢？」男孩的大眼睛闪着刺目的光芒，我觉得我快瞎了......
总之，权当半是敷衍半是想睡，我用这个语气把整个故事说完了，讲完时我的眼皮都快黏到眼睑上了。男孩看上去不太满意。
「你念得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想睡觉......」拜托，让我睡觉......
「嗯......好吧，」男孩终於看出来我有多想逃到梦乡里去，「那......等你下个礼拜开刀回来！你要再好好讲一遍给我听！」
「......」饶了我吧......
男孩见我已经整个人埋进被窝，虽然明白我已经快听不见了，但还是叽叽喳喳的接着说了好大一串话。
最後，他擅自抓起了我的手。
他拉开我轻轻握着的拳头，用他的小指抵上我的，和我拉了个勾。
「我们约好了喔！」他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
啊......约好什麽......
後面的思绪伴随着睡意一起流进了无底洞。
那天，我记得最深刻的......不是东西的被乱动的愤怒，甚至连他吵闹的模样也记不太清了；只是，很奇怪，我惟独记住了他手心的温度。
很神奇，不是吗？
Tobe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是黑瓦。啊，正文完结了，好高兴～
这俩正太真的好可爱。好可爱啊啊啊！
我很早就想好了《纸娃娃》里两个主要人物的人设，大概酝酿了快一年，期间经过了许多完善、最後变成了这个样子。其实原本的主题是打算从「小丑」的观点出发的，但最後写着写着就变成了纸娃娃，怎麽会这样呢(笑cry
於是里面有些伏笔是未经完善的，我打算在番外里交代一部分，剩下的留给系列里的其他篇章。再者，这两位最开始诞生的地方其实是另一篇小说，而且还是青少年的状态......但现在还不能公布，以後会让各位知道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