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纾盈上班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叮嘱她下午开庭的法务助理喊了她很多次，她才回过神笑着应允对方。她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趁着午休的空档来到写字楼的顶楼。
她站在围墙旁感受大风刮过的凉意，站在至高无上的顶端、俯视天下苍生的快意。
她闭着眼睛，狠狠地深吸一口气，朝着底下的车水马龙大喊：「秦纾盈！你这样不行！」
回应她的只有呼啸而来的风声。
「为了一个多年没见的男人失魂落魄！」秦纾盈又再次大喊：「你有没有一点出息！人家根本就不记得你了！」
「拿出你站在法庭上的姿态！」秦纾盈不断对自己精神喊话：「你可是小仙女！为了一个男人失魂落魄，你对得起你仙女的身分吗？」
狂风吹进她的衣领里，秦纾盈深吸几口气，才终於平静下来。她整理一下头发准备回到事务所，就听见一阵笑声：「谁让我们小仙女心烦意乱了？」
「学长？」
秦纾盈看见俞夕佳双手抱臂站在顶楼门口笑着看她，整个人像被闪电劈到。
「刚才的蠢样肯定被他尽收眼底了！」秦纾盈想要挖一块坟墓把自己埋进去。
「怕什麽？你心里想什麽我会不知道吗？」俞夕佳感到好笑，他将大门大方地敞开，免得有中途上来的人误会。
秦纾盈一脸沮丧：「学长。」
「前几天化身工作狂，今天又心神不宁，到底发生什麽事了？」俞夕佳歪着头，唇角挂着温柔的笑：「趁我还没回老家，赶紧跟我说吧。」
秦纾盈一五一十告知俞夕佳，连同旁徨不安和对任斯人望之却步的心情一并告诉。
秦纾盈吐出一口浊气，习惯性做了个总结：「其实也没什麽，就是不知道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俞夕佳问：「这几年来，你都没打听过他吗？」
她苦笑：「当然有，只是他之前待在多伦多，想要得知近况不容易。」
「他不常回高中，我认识的人都和他没联系，要知道就更困难了。」
「我其实很怕去打听他的消息，一旦打听就会忍不住牵挂。我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小女生，我怕没有能力再喜欢他。」秦纾盈真实地袒露她的心情：「我很怕他过得不好，我却无能为力。」
俞夕佳了然於心：「你还是很喜欢他。」
秦纾盈不介意他道破她的心事，「算也不算吧，就是那种薛丁格的喜欢。」
「如果没有见他，我可以过我平静的日子，可能会和别人谈场恋爱，可能会嫁给次要喜欢的人，我不会觉得我的生活里必须要有他的存在。」
秦纾盈道：「可要是见到他就是搅乱一池春水，我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想到他，脑海里全是他的样子。」
「一想到任斯人，即使过了很多年，我还是觉得他是我最喜欢的人，他在我心中永远不会被取代。」
俞夕佳一语道破：「他是你的初恋，他在你心中有特殊的地位。」
「是。」秦纾盈点头，语气异常真挚：「他和别人不一样。」
只有任斯人，光是想到他们可能正望着同一片天空，她都能感到幸福。他永远是她的床前明月光，哪怕沧海桑田、白发苍苍，一想起任斯人，她就永远是十七岁那年倾慕他的少女。
容颜总有一天会迟暮，爱却让她的心永远停驻在十七岁。
俞夕佳叹息，伸手揉了揉秦纾盈的头发，「你比我想像的长情多了。」
一阵狂风吹皱两人的衣裳，秦纾盈抬手整理凌乱的头发。
「不用太担心我，我应付得过来。」秦纾盈被烦恼所困，却是先安抚俞夕佳的情绪：「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未来的事情很难说，但我知道要是不委托，我将来一定会後悔。」
俞夕佳仍然一脸担忧，秦纾盈笑得很明朗：「我会处理好的，放心吧！」
秦纾盈下午又去开庭，尽管心事重重，她依然凭藉着过往的经验打赢了官司。当事人感激地向她言谢，秦纾盈鼓励对方继续向前直行。
《借一个男友》的效率比她想像中快得多，秦纾盈本以为要再等两三天才会有消息，却没想到她半夜才委托傍晚就有消息了。
「您好，这里是《借一个男友》，请问是秦小姐吗？」
秦纾盈的律师袍还没换去，提着公司包走出法院：「是，我就是。」
「是这样的，您委托的专员已经收到您注册时提供的部分资料，他已经同意接下案子，晚上就会主动向您联络。」
「向您再次确认，您填写的联系时间是晚上九点至十二点，没有错吧？」
心脏再次紊乱，「是。」
「那好，请您耐心等待我们的专员向您联系。」
「等等——」秦纾盈不禁叫停，提出了深埋在心里的疑问：「你们专员的资料没有错吧？名字学历都正确？」
客服不再官腔：「是的，秦小姐。如果您不相信到时候和专员见面总会相信了，虽然我也很难想像以他的忙碌会接您的单子……」
「但这就是事实。」客服道。
秦纾盈冷静下来：「好，我明白了。」
「您还有什麽想询问的吗？」
「……确定不是骗人？上头的资料没有做假？我是律师，你们公司骗我一定会告你们。」
「……是真的，我们假一赔十。」
「可是我要那个假一。」
「……」
「如果你们骗我，只要找到那个人给我当专员我就可以不计较，以後你们公司要打官司我都可以无偿帮忙，你们家人需要免费的法律谘询我也会赴汤蹈火。」
「……秦小姐，我们不需要您赴汤蹈火。」
「真的？」
「真的，我们的专员也绝对没有造假。」
「……确定？」
「确定。」
「……哦，那好吧。」
通话陷入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秦纾盈一想到刚才做出的承诺就想原地自杀，客服适时地开口：「……抱歉，这时候问您这种尴尬的问题。」
「我犹豫了两天，还是想问您那里还有缺助理或行政人员吗？」
「……缺。」
秦纾盈速速回到事务所，争取将可完成的工作在九点之前了解，为了能提早下班，她简直使出了洪荒之力。
助理见她忙得连一口水都没喝向她婉言劝谏，秦纾盈道了声「没事」就继续埋头工作。
当时钟上的时分针指向八点半，秦纾盈扛着公事包准备回家。
事务所的学长们见她从开完庭後就一直埋首公务，忍不住出声关心：「纾盈有急事吗？需不需要帮忙？」
秦纾盈摆手：「没事，在可控范围里。」
她十万火急回到家摆放好物品，光速般地溜到浴室里洗澡。
洗完澡她特意关注了时间，是九点二十分。
手机里没有显示任斯人的来电纪录。
秦纾盈又花十分钟做头发护理，做完头发护理後是面部和全身的保养，这是耗时耗力的一大工程，她在涂抹的过程中时不时关注时间。
等待瓶瓶罐罐都吸收好，时间悄然来到晚间十点半。
任斯人还是没有来电。
秦纾盈打开笔电决定继续未完的工作，然而尝试五分钟，却始终静不下心，满脑子都在想现在的时间。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档案全数关闭，打开一本之前早已付费却没时间阅读的电子书。
她盯着萤幕，眼睛酸涩发疼，脑袋被男女主角疯狂的爱恋轰炸。
此时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秦纾盈用电动牙刷清理口腔，她朝着镜子挤眉弄眼、欣赏盛世美颜，玩得不亦乐乎。
又过去十分钟，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
秦纾盈盘腿坐在床上，望着悄无声息的手机，认为任斯人不会和她联络了。
起码今天不会。
她叹息一声，抱着巨大泰迪熊上了床铺，伸手将床前余留的一盏小灯关闭。
微弱的灯光从粉色的灯罩里消灭，黑暗顿时入侵整间房间，天花板下方的冷气机不断拂出冷气，吹动粉色的纱帘露出窗户的一角，隐隐有柔和的月光映入室内，照亮一隅角落。
秦纾盈直视着灰蒙蒙的天花板，酸涩的眼睛乾涸无比，脑袋却分外清醒。
「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脑海蓦地就飞出了这句话，她弯了弯唇角，想起中午在写字楼顶楼的精神喊话。
「秦纾盈！你这样不行！」
「为了一个多年没见的男人失魂落魄！你有没有一点出息！」
「人家根本就不记得你了！」
遑论记不记得，任斯人兴许连她的存在都不得而知，更何况是将她忘记？他们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交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相遇还是在她最悲惨的时刻。任斯人不曾将她放在心上过，又怎麽会知道她的存在？
秦纾盈阖上眼帘，漠视心底的失望难过，强迫自己趁早入眠。
明天一大早还有庭要开，新接的案子还没来得及了解状况，她手上还有二十几个案子要着手准备，她不能再将心神关注在任斯人身上。
这几天的情绪失常让她睡眠品质不佳，她不能再任性。
她必须要早点休息。
「叮铃铃——」
可当手机铃声响起的一刹，秦纾盈还是本能从床上坐起来，她的肢体比思维更迅速地接起了手机：「喂，您好……」
她来不及自报家门，就听见手机传来清冷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抱歉，临时有工作上的饭局，现在才和你联系。」
被刺激到的秦纾盈按开床头的小灯，藉由余光看清墙壁上的时钟。
午夜时分，时分针不偏不倚指向十二点整。
手机里的话音未断，那道与年少相比更添了稳重的磁性嗓音在她耳边缓缓诉说：「在手机里，先和你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秦纾盈，你好。」
「我是你的现任男友——任斯人。」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落在几千公里外的海洋上，海豚正欢快地跃出水平面，激起朵朵雪白的浪花。
「迟了这麽久才来，不好意思。」
午夜十二点，崭新的一天。
一切奇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