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我要上车！」紧张的满脸通红，恳切地如街边小狗，我眼巴巴的望着握着车把的莫宸昕。
面子事小，没摄影师事大──该说，没他我怎麽拍？难道我还能便访问边自拍不成？
凝视着我的慌乱，莫宸昕幽邃的眸在阳光下粼粼，睫毛微颤，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就见她轻轻抿唇，唇角微扬……我彷佛见着那里头蕴含的嘲讽笑意。
一脸尴尬，我内心跪地。
我知道我这瞬间变脸的模样很滑稽但，我能说什麽呢──刚刚还找了几百个理由就打算不要上车，现在却眼巴巴的在这里跟莫宸昕摇尾乞怜？
不用别人告诉我了，我知道我看起来的样子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但为了报导，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挟着心虚，我挺直腰杆。
好在，用平静目光调侃完了我，长发掠上肩头，莫宸昕身子微侧，终是松开手。
「谢谢。」我眼睛一亮。
不管怎麽样，得逞也就行了──
哪管三七二十一，我连忙挤上车，在莫宸昕身旁坐定。
「谢谢莫主播。」车子发动时，我低声补上一句，双手却不住拍着脸颊，只意图拍去上头的羞赧发热。
好丢脸啊──天杀的，为什麽上天创造人类的时候，偏偏要让人类有羞赧的情感呢？好折磨人、真的是好折磨人。
「菜鸟还这麽难搞。」一嘴的冷嘲热讽，臭脸哥的嗓音从副驾驶座的方向传来，「终於可以开车了。」
司机大哥笑笑转动方向盘，采访车驶上了路，我看似命运多舛的采访之旅终於有了个好的开始。
车子随着路途轻轻摇晃。
而莫宸昕似乎真的不打算为我今天的慌张失措发飙，我还在抚平慌乱之际，她清丽目光已专注落在平板上头的字里行间。
「这次的选举，您提出的几点政策……」
霎时，莫宸昕嫣唇微张，伴随上头的拟稿，她甜美专业的声音在车厢内流泄。
那样的她攫获了我的注意力──
一个不留心，我便在莫宸昕的嗓音里失了神。
我征征的望着她的白皙侧脸，迷失，却不自觉。
说穿了，我还是没有忘记。
没有忘记，过去那六年间，我曾经有多崇拜眼前的这个人。
望着她，过去年岁里的记忆彷佛历历於眼前……我想起那几年，每每扛着「再度落榜」的沮丧回到家的我，一身鲜明的自我否定与不甘心，是在孤寂的客厅里，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到画面里出现她的身影时，吸吸鼻子，努力抹去眼角的泪水潸然──
莫宸昕，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跟你一样的人的。
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我看着电视里莫宸昕的甜美干练，专业优秀，我是那麽恳切地告诉自己。
而如今……
我接近了她，发现私底下的她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个「她」，而我，也离我想成为的那个「她」如此遥远。
可尽管如此、尽管免不了失落，但莫宸昕对我来说还是特别的──虽然老是嚷嚷着我有多讨厌她，我还是很清楚这件事。
她在我心里有一个位置，即使我不甚确定那位置现在的定位，或许是陪我走过孤寂年少的星辰，又或许是眼下我在这片暴头鼠窜的战场的明灯，我知道她一直都在那里，我知道。
我还是想成为跟她一样的人。当然、当然不是她私下的冷酷漠然，我是指，她的专业、她的干练，依然是整个新闻业里令我最佩服不已的前辈。
轻轻抿唇。直至此刻，我才想明白。原来，莫宸昕对我来说，依然，是那麽特别的存在。
「今天的早餐。」嫣唇微启，莫宸昕的目光依然落在平板的文字之间，我这才发现，她备稿的声音不知道什麽时候停了。
早餐？
眨眨眼，我差点是要忘了，杨耀宇的那盒鸡蛋沙拉三明治。
她怎麽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总觉得她开口很难有好话，虽然对杨耀宇的厨艺我很有自信，但听见她开口，我还是本能地坐直了身子，严阵以待。
没想到……
目光凝视着平板，莫宸昕已然开口，「很好吃。」她淡淡地说。
早说嘛。
我绷紧的神经瞬间松了大半。
这女人怎麽称赞别人也让人这麽紧张──
不争气的冷汗不知道何时涔满背脊，勉强镇定的我摇摇手，示意她这是件小事、小事。
但冷不防，她深邃无垠的眼对上我的，我心一凛。
「不是你做的？」唇吐幽芳，她补上一句。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我尴尬一愣。
我以为这很明显？
就像我之前说的，她怎麽会期待一个本来只会煮水煮食物的人，突然之间拥有「厨艺」这种能力。
又不是超商买买就有？
「对、对啦。」我窘迫的说，不知道莫宸昕为什麽偏偏要揭穿这个部分，她就不能乖乖吃饭就好？
「我请楼下的酒吧老板做的。」眉头收紧，我无奈承认。
「嗯。」莫宸昕微微颔首，还好，没有再追问下去。
真的没事了吧──见她的目光歛下，又落於平板的文字之间，趁隙放松的我微微呼气。
却没想到，一个轻轻的呢喃，是在这时候，钻进了我的听觉。
「谢谢。」
眨眨眼，我彷佛听见身旁的莫宸昕说。
她跟我道谢吗？
车子里堆着器材，让我俩坐得太近，几乎是挨着彼此的距离，身上的气息屡屡在彼此的鼻息间交换，如果认真要说，可能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清，那让我很难怀疑，怀疑她那句谢谢不是对着我说的？
我的耳根有点烫。
「不、不客气。」我乾乾的回，声音在嘴里嘟哝，小声到我自己都要听不见。
我也不确定莫宸昕是否听到了──反正我也不敢抬眸确认，总之我有说、我有说就是了。
虽是如此，不知怎地，一种莫名的尴尬氛围在我们之间漾开。
不知所措，我只好拿起平板准备装忙。
然後。
思绪一沉，天可怜我，我终於在这一连串的兵荒马乱中，意识到我忘了件最不该忘记的事。
思绪清明之际，涔涔冷汗走遍我的全身。
嘎？
瞪大眼，我望向手中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