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忘了？我忘了什麽？
眨眨眼，面对莫宸昕抛出来的问题，我不知所措。
找民众受访、再找专家学者提供意见，一则一分三十秒的SOT，基本上不就是这样制作的吗？
一开始先丢一段猫熊影片，再丢园方预计要让猫熊交配的消息，然後再把我想到的内容补进去──
但莫宸昕说，说这样还不够？
不对、不对。我低眉，仔细回忆刚刚莫宸昕跟我说的那些话，她的意思不像要我增加内容，因为她是用「忘了」这个词。
意思是，我这则新闻少了一个「必要」的部分？是我一定要做，但我却没做到的？
「想不出来吧，菜鸟。」臭脸哥真的是闲不下来，我沉思间，他的嘲讽声又来。
够罗。
脑袋猛地一胀，我知道我的神经快要断裂了。
这不，洛逸帆的事情已经让我够沮丧了，这厮每抓到个空档还在那里吵吵闹闹。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眯起眼。
「亏我们家莫大主播这麽有耐心愿意教你。」臭脸哥粗眉一挑。
三。
他努努唇，「但你看看你啊？」
二。
他摇摇手指，继续狂踩我的底线，「不行就是不行。」
一。
「还有……」
「喔？」我打断他。
没料到我会回嘴，臭脸哥愣了一下。
人善被人欺是不是，我一直闭嘴这家伙当我真不会吭气。
这次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瞪着他，「对，我就是菜鸟。」
「那又怎麽样！？」一时忍不住气，睁大眼睛，我脱口冷回。
E-GNs是个很重辈分的电视台，活到这把年纪被後辈反呛大概是作梦都不一定梦的到，臭脸哥整个傻眼。
我看他硬生生地把後头的话吞了回去，五官就像被人硬塞下一颗卤蛋咽下般扭曲。
他僵硬的把头转了回去。
偷偷吁气，某程度上，我知道我这次算是成功抵御了他的攻击。
虽然一回完嘴，我整个人就萎靡了下来──
我骂的是个前辈啊、资深前辈。情绪一走，现实的重量很快的落进我的思绪里，匡当一声。
内心尴尬，我偷偷扶额。
虽然是前辈，但反正骂都骂了，而且不骂他，看起来他也是不会善待我，既然都一样，我干嘛不狠狠的回击一番，至少心里痛快？
想想还有真有道理。低下头，遮掩住神情，我连忙自我安慰。
本来嘛，他又没有多「认识」、多「了解」我，凭什麽一直这样「讲」我？
等等。
认识？了解？讲？
是这样想着之间，我弄明白了些什麽。
对，就是刚刚莫宸昕问我的那个问题──
思绪一亮，我本能看向身旁的莫宸昕。
不知何时，清丽目光垂落於行行文字之间，莫宸昕早已看着平板，全神贯注於她等等要采访的内容，把喧嚣扰动都置於周身之外──显然对我跟臭脸哥的争执毫不在意。
我尴尬一笑，这果然是她的风格。
但没关系。
仔细想想，扣除吵闹的臭脸哥，我和莫宸昕何时有过这麽一段平静的对话？
不仅如此，她还愿意听我说、愿意教导我？
一阵暖意涌进心口，我又有精神了一点。
「那个，是要我询问园方吗？」揣着心思，我朝她开口。
听见我说，莫宸昕柳眉扬起。
搁下了平板，她清冷的目光投向我，「你们吵完了？」唇吐幽兰，她淡淡说，很是平静。
呃──
吵完了？我尴尬。
言简意赅、真是言简意赅。
亏她可以这样理解我刚刚和臭脸哥的争执，那描述，好像我们两个只是她走路时经过的两个小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邻居一样。
虽然的确是有点像啦……
搔搔脸，我偷望向臭脸哥的侧脸。
臭脸哥玩着手游，只看侧脸，脸也比我刚认识他时还臭。
我不意外，被我这麽菜的一只菜鸟呛，我可以想像他应该超级不爽。
不过他现在没有发作，就先把他摆着吧──
处理正事要紧！
抹去窘迫，我迎上莫宸昕等待的无垠目光。
「嗯，像你说的，透过处理旁人的想法跟意见，我延伸了这个报导的主题。」振作精神，我开始跟莫宸昕解释我的领悟，「但这些讨论，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园方身上？」
「今天的新闻或许来不及直接跟园方确认这些资讯，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追下去。」一股脑说出想法有些紧张，我深吸口气，「但至少今天的报导，我就应该先让园方对这个问题有发言的机会？」
我确认轻语，「访问其他人之前，我应该先拿这些假设性问题，去问园方，对吗？」
说完了、说完了。我微微松懈。
只是，听尽我的嘟嘟嚷嚷，朱唇稍抿，没逸出只字片语，莫宸昕唇边徒剩沉默。
心下一冷，我窘迫。
我又少说了什麽吗？
这种等待的紧张感逼出我的冷汗，明明冷气开得正强，冰凉的汗水却走尽我的背脊。
但莫宸昕的下一个反应亮起我的目光。
我抬眼，迎上莫宸昕的微微颔首。
我不可置信。
她是在点头吗？真的？
我眨眨眼，觉得这一切比作梦还虚幻。
──意思是，我答对了？
经过昨天被莫宸昕痛骂之後，我本来难以想像有一天会得到她的认可。
虽然只是「稍微」认可而已，但我依然高兴的快要跳起来。
连刚刚因为洛逸帆而起的沮丧，都暂时被我抛到脑後了。
「对了吗？」喜悦难平，我兴奋的对着她喊，「莫主播，我真的对了吗？」连日的郁闷终於得到纾解，我快乐嚷嚷，怀疑我哪天中乐透恐怕都不会这麽兴奋。
面对我的雀跃不已，眼波流转，莫宸昕往後微微一靠，没说话，只是睇着我，罕见的露出一丝浅笑。
那样的笑容，自然而然，亮起了她的神采，比起她每每在主播台前的惯常甜笑，是我从没在她脸上看过的真情流露。
但我因为太过兴奋，一时之间根本没仔细看清。
唧──
一台摩托车从我们车前呼啸而过，换得司机大哥紧急反应的猛然刹车。
这一下太突然，我来不及反应的思绪里，只能看见因为我坐上来太过拥挤，而没办法系上安全带的莫宸昕身子前倾。
眼看，就要撞上副驾驶座的椅背。
是那刹那，我无暇多想。
天分吗？一副蠢样，展臂向前如大鹏展翅的我，佯装英勇居然一步到位──
一臂弯的柔软，馨香走近鼻息……
回过神时，我已紧紧把莫宸昕整个人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