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耳机，我闭起眼，仔细聆听传入耳中的旋律。
以贝斯沉稳的底音为基底，爵士鼓适时随着节拍在曲子中占了不算轻的分量，电吉他的弦轻巧被拨弄着，和悠扬的电子琴声融合在一起。
咚，咚咚，咚咚，咚。一脚轻踩着节奏，双手在木桌上按照记忆中的乐谱凭空弹着，一不小心就专注过了头，直到一只手在面前晃啊晃才拿下耳机。
「奕绫，你今天放学有空吗？」珝安拉开一旁的椅子。「下礼拜是雅涵生日，我想先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生日礼物。」
「今天就不了，改天再约吧。」珝安先是愣了愣，点开手机看过今天的日期後才了然点点头。接着几分钟微带尴尬的气氛弥漫在我们之间，她才再缓缓开口。
「那就改天再一起去挑礼物吧。」上课钟响像是说好似的在珝安刚落下这句话时响起。今天的最後一节课在讲些什麽我完全没听进去，教室外开始密密的落下雨滴，就像小时候的那个晚上，至今对我而言最黑暗、最不想回忆，却像是唱反调般时时窜入我回忆的那个晚上。
「妈咪你要去哪里？为什麽要睡觉不回家里睡？这里好多药药的味道好奇怪喔。」
「绫绫你乖，来，手手给妈咪。」水亮的眼睛眨呀眨，我听话的将手伸出去，双手立刻被牢牢的握紧，然後放开。
「绫绫，妈咪有话想要跟爸比说，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我乖乖听话，退出病房。
而我从来没想过，那会是我最後一次感受到妈妈的温度。
从二楼的教室走到一楼的走廊，雨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如积了万年才倾泻而下那样猛烈，正如我此刻的心情，既然不适合朗朗无云的蓝天，偶尔下点雨也是不错的。
九月下旬的白昼正逐渐缩短，但要是在放学立即动身，到达目的地时天应该还不至於太黑。今日不知是否因为乌云的影响，当我捧着花束出现在矮矮的墓碑前，天早已黑了大半。
将花放置在老位置，我在心中诉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手指轻抚过石碑，上面深深烙印着的日期是十年前的今天，家中永远失去一个成员的日子。在升上国中後的每三个月我总会来到这里，和妈妈说说关於我的生活，整理墓碑周边的环境，好让我感觉不离她这麽远。
然而，却从来没有爸爸的同行。
我曾经以为爸爸只是还无法坦然面对这一切，面对妈妈已经离开我们的事实，包含他在妈妈过世後不再喊我的小名绫绫，全都只是怕触景伤情而已。
但随着年纪增长，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我回来了。」推开大门，从客厅传来的光线相当微弱，却深深刺痛我的心。
「嗯，今天怎麽那麽晚？」爸爸嚼着桌上预留的小菜，我看看时钟，已经将近八点，我却一点也不觉得饿，相反的竟反而对能在今天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客厅悠闲看着电视配小菜的爸爸升起一股无名火。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我去看她。」我淡淡回道。
「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回房了，晚餐我在外面吃过了。」我没有看到爸爸的反应，就往屋子深处走去。
关上房门，我倚在床板旁，手机也不管有没有插上耳机就播放着下午的那首曲目，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印象中妈妈的忌日爸爸从来没有提起，更遑论到墓前祭拜，是在偶然间听到亲戚私下谈论，才知道坟墓的位置以及妈妈离开的日期并独自去祭拜，直到现在。
而我一直都知道爸爸选择彻底遗忘妈妈，不让她在生活中留下半点痕迹的原因。